第一百三十四章、

　　镇南王府, 青年一身明月照云纹的衣服, 看起来仿佛书生幕僚一般。他对面的镇南王瞪着眼睛, 差异地问道：“什么？无生老母？”

　　这神情仿佛是在询问无生老母是那个村子里老寡妇一般, 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有一种鳏寡孤独残的感觉。

　　镇南王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听说无生老母的名字, 只是白献之问他项氏体内是不是有无生老母的血脉, 在他听来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莲教信奉无生老母, 将老母奉作创世之神，诸佛神圣之母。常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为号, 蛊惑民众，搅风搅雨。不仅是兰若王抵制这教，镇南王自然也是抵制的。但这种妖言惑众的卵蛋玩意儿不都是人胡编乱造的吗, 什么时候真的有无生老母这尊大神了？

　　他这神情不似作伪, 白献之一时也难住了，便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道：“那妖魔乃是白莲教的通天尊者, 事关无生老母, 应当不至于胡说, 镇南王一点也不知情吗？”

　　镇南王还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苦笑道：“我项氏乃楚国王室之后，若说有什么血脉, 也可能是神鸟血脉，不曾听说过什么无生老母, 否则国祀岂会没有此神？”

　　白献之沉吟道：“也罢, 那可否请王爷一滴血？”

　　镇南王和槐序本就绑在一起，若是其他道人这般说，说不定就要以为图谋不轨、居心叵测，道人凭借一滴血可以施展的法术数不胜数，皇室怎会没有防备？但白献之开口，同槐序并无区别，镇南王便许了。

　　白献之取出玉瓶，从镇南王指尖取出一滴心头血，这一点精血取出，镇南王脸色就是一白。白献之道：“王爷多服些补益气血的药物，两三日便养好了，这精血我会带回去同师兄一道推衍，应当能查出些许端倪才是。”

　　镇南王伸手扶住额头，脑海中一阵晕眩，勉强笑道：“那便有劳上仙了。”

　　白献之便告辞离开，他抽了镇南王一滴精血，伤了他的元气，便不好久待，给他留了一个药方便回了黑山。

　　槐序在静坐存神，白献之没有打扰他，独自摆下祭坛，将镇南王的精血供奉在其中。倘若项氏血脉中真的有无生老母的血脉，白献之就有法子将血脉中蕴含的一点神力剥离出来。洞玄经中正有他所推演的法门，上古之时，孱弱的人要生存下来，夺取更强大的生灵的力量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是诡秘的巫术的范畴。

　　白献之祭祀了玄冥，又祭祀了天地鬼神，借助天地间的诡秘的力量分离了镇南王的精血，这滴水银一般沉重的殷红的精血化作飞灰，最后只留下一点虚幻的白色光影。这光影一出现，就要遁入虚空而去，但四周虚空早被白献之以玄阴幡封锁，这点光影左冲右突，却无法离开。

　　白献之露出凝重的神色，这一点光影就是血脉中剥离的神力，这点神力在虚空中震动，被白献之逼迫着显露了种种异象，透露出一种极其安逸，令人神往的气息，仿佛乃是母胎一般，叫人从心底欢喜起来。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献之喃喃自语，这仿佛极乐净土一般的气息和佛法有六七分相似，哪怕不曾见识过无生老母的神力，白献之也在一瞬间辨认出来，红莲儿传来的信息并没有差错。

　　白献之不敢擅自行动，别看着一点神力似乎反掌之间就能摧毁，但若是返本归元去回溯它的源头，必然会和无生老母在冥冥中相遇。这位神母来历不明，受过无数年的香火祭祀，又承载着白莲教在一代又一代的气数，贸然相遇，白献之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国师尚且可以借助一点神念自万里之外降临黑山，若非白献之借助祭坛和法阵将这点神力与虚空隔绝，这点神力被无生老母感知，无生老母便有能力直接将本尊降临过来。白献之将这点神力封存在玄阴幡，又持幡去见槐序。

　　他这样大的动静，槐序已然有感，从定境中醒来。

　　“师兄，你看。”白献之献宝一般将玄阴幡献上，槐序明白他的心意，这事槐序也能做，只是需要耗费心力罢了，白献之不辞辛苦，槐序自然也不吝笑容，道：“辛苦师弟啦。”

　　白献之连忙表明心意，道：“我只怕不能为你分忧，你境界越修行越高远，我时常觉得不能跟上你的脚步，只希望能为你分担一点，也好叫你少些忧心。”

　　槐序怔怔不语，回想近日情景，心知是冷落他多时。尽管不愿意承认，国师给他的压力确实让他有几分失衡了，黑山上的事情都交给了小蝶和黄大郎打理，他们也不敢打搅他，拼了命的使出全力要让他轻松一点。而白献之，虽每日在身边相伴，却没有时间去感受他的想法，没有时间去问候他的冷暖。

　　白献之这样说着，并没有乞怜的意思，拳拳之心溢于言表，看着他的热切和卑微，槐序心中一烫，有了几分泪意。要不怎么说，越是懂事的人越让人觉得心疼。槐序心中掠过思绪，却不能表现出来。白献之必然也怕他因儿女私情而分心，怕他因为自己而伤怀，因此槐序只笑了笑，意气风发道：“帮了我的大忙啦，若是没有师弟，有许多事情我都没法解决。”

　　槐序将玄阴幡展开，室内便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只有槐序和白献之两个光源，但黑暗之中，还有一点光影熠熠生辉。

　　槐序脸色也凝重起来，道：“师弟，你主持弥罗伞，我来推衍看看这神力的来头。”

　　白献之接过弥罗伞，撑开这伞仿佛撑开森然大千一般，将天地都纳在其中。弥罗伞遮掩天机的能力远在玄阴幡之上，白献之撑伞，槐序张开双手，轻轻吹了一口赤中带金的气息，这气在他手中蒸腾，凝结成一副镜盘的模样。

　　白献之瞧得分明，这是六道轮回盘，当初两人借轮回盘进入小轮回，推衍中光明经和洞玄经之时，白献之就见过这镜盘的真容，却没想到如今槐序已经可以将轮回盘现形了。

　　轮回盘早已经和槐序融为一体，阴山大尊化身的奢摩禅师所留遗宝妙用无穷，它本身便是法与理的化身，槐序通悟其中之理，便可以再造一个。只是他现在手持的这个，还有些虚幻，并未完全成型。

　　这一点白色的光影被槐序接到手上，落入六道轮回盘之中，这镜盘便转动起来，须臾之间这点神性便在六道轮回盘中流转过无数回，其中散落的各种信息被分解出来，被槐序接收。

　　但这神力极为稳固，槐序借住六道轮回盘化开的也只有一些无生老母的神性的特性，并没有更多的信息碎片流露出来。只有一点被槐序抓住，道：“这神力在项氏血脉中流传已经有五百年了。”

　　白献之眼神一冷道：“五百年？岂不是项氏立国之时。”

　　这其中的信息就极其耐人寻味了，五百年前进入项氏血脉的无生老母的神力，五百年前项氏立国，五百年后项氏灭国，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这事情串联起来。

　　槐序将这点光影从六道轮回中摘出来，经过无数次的轮回，这点光影已然蒙尘，灰扑扑的仿佛一粒尘埃。

　　槐序将这粒尘埃封存起来，这一粒尘埃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搜寻项氏血脉的信息，从中窥探一位神灵的道法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收了弥罗伞和玄阴幡，槐序吐出一口气，道：“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献之目光转动，道：“五百年前黑山老妖并没有真正入世，所知有限，但我知道有有人肯定清楚这一切。”

　　槐序和他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白献之道：“看来师兄也有所猜测，不如我们把它写在手上，看看我们猜测的是否一样。”

　　槐序点了点头，两人在手上凝出字来，同时亮出来，只见槐序手上写着“正”字，白献之手上写着个“阳”字。槐序轻笑起来，道：“正阳宫乃是扶龙之宗，正阳宫的地仙同霸王一起平定乱世，重建江山，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正阳宫一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献之沉吟，道：“此事我们不宜独自行动，理当传书其他道门，共赴正阳宫商议此事。”

　　槐序听他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知道白献之的意思是要防着正阳宫一手。倘若正阳宫对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却为何并不曾提醒。白莲教从一开始便同项氏有着扯不断的联系，正阳宫为何没有防备。

　　槐序沉吟道：“还是我独自去吧，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正阳宫数千年传承，和白莲教勾结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应当不会做，只怕又什么难言之隐吧。”

　　白献之想了想，道：“也对，正阳宫一直便是玄门正宗，不乏得道升仙之人，我与师兄同去，若是有什么不对，也有个照应。”

　　槐序点了点头，这天下虽大，但他们师兄弟联手，能留下他们的已经近乎不存在了，至少正阳宫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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