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屋子里只能听见莫莫轻缓均匀的呼吸声,陆祁言坐在软椅上低垂着头,神情十分黯然,眼神涣散无光,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
敲门声响起他也不为所动,现在知道莫莫入院的人不多,能敲门的人除了护士,也仅有去而复还的陈婉。
敲门的人似乎感觉出里面不会有人给她开门,所以她直接进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呆坐的人微微抬眸,侧耳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莫莫。”
熟悉的声音响再耳畔,陆祁言惶恐地抬起眼睑,愣怔地看着床上熟睡的莫莫,心口好像被揪着一般疼的厉害。
一定是太想念她出现幻觉了。
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她绕过床位走到病床另外一遍蹲下,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在被单上,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莫莫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满是担忧和紧张。
陆祁言注视着她,瞳孔紧缩,眼睫轻颤着。
沈沉知道陆祁言也在,可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莫莫身上,根本没去管他。
“莫莫?”试着轻唤一声,熟睡的莫莫没反应。
刚才季呈延说莫莫后背和手臂有严重的擦伤,她都不敢掀开病服去看那伤势,可又忍不住想要确认到底伤的有多重。
掀开莫莫身上的病服,被擦伤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涂满黄色药物的皮肤冒着细小的红血珠,背部三分之二都是伤,单是看着都觉得疼。
莫莫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孩子的痛作为母亲最是能体会。莫莫出生以后,沈沉对他的照顾向来是细心谨慎,从未发生过这类事情,而今只分离了几天莫莫就摔的这么严重,她心疼紧张的同时,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还有陆祁言的自私无情。
抬眼看着陆祁言,她的眼里充满恨意:“你留下莫莫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她将声音控制的很小,只怕吵醒了莫莫。
正因为她的控制,在陆祁言听来才觉得很真实。
垂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痛感鲜明。
原来不是在做梦,声音是真的,眼前人也是真的。此刻站在他面前指责他没有照顾好莫莫的人,的的确确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沈沉。
陆祁言撑着软椅扶手缓缓站起身,目光牢牢锁在沈沉脸上,舍不得挪开半分。
他从不相信鬼神,哪怕亲自参加了沈沉的‘葬礼’,他也宁愿选择相信眼前人是活着的沈沉。
日夜思念的人‘死而复生’,陆祁言只觉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皱着眉头轻声地问:“沉沉……真的是你吗?”
沈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以为你用这样忏悔的眼神看着我,我就会原谅你。陆祁言,我会起诉你的!”
在医院醒来后她想了很多办法把莫莫要回来,最终决定向法院起诉陆祁言。权势钱财都斗不过这个人,她只能相信法律。
哪怕是官司打到倾家荡产,她也要让陆祁言把莫莫还回来。
陆祁言才不管什么起诉不起诉的,他绕到沈沉身边,双手牢牢地扣着沈沉的肩头,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以致于语调很高:“沉沉,你没死对不对?你活着回到我身边了对不对?”
“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死?还是说你心里希望我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呃……”
身体被他用力地拉近了怀里,坚实的胸膛震的她心口一痛。
“陆祁言你发什么疯,松手!”沈沉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生怕吵醒了莫莫。
她想把陆祁言推开,只是刚经历一场大病的她无法推动那个人的铜墙铁壁半分。挣扎半天没用,她只好放弃了力量上的反抗,在言语上给与反击:“不管你做什么,我的决定都不会更改,我一定会起诉你。”
陆祁言根本听不清沈沉在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沈沉没有死,她还活着。
他的沈沉还活着。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觉得重要的了。
再次搂紧怀里的人,仿佛要把她的体温融入到自己身体的血液里,让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他说:“沉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知道错了。”
沈沉被他抱的喘不过气来,“陆祁言你是不是有病啊!”
“是,我有病,我还病得不轻。如果不是我的疑心病,你就不会发生意外,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你也不会死。沉沉,求你了……不要走,不要死……”
“什么?”沈沉懵了,肩上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打湿,她也不知道那是陆祁言身上哪个部位的分泌物。
陆祁言根本舍不得放手,“那天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误会你会明维之间有什么,如果我向你问清楚,如果我再相信你一点,听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就不会将你赶出别墅。沉沉,对不起。”
这次失而复得的喜悦盖过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他把脸贴在沈沉的脖子上,双臂将沈沉圈在怀里,低声说:“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愿意,只要你不再离开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照顾我们的孩子。你知道我照顾不好他的,除了你也没人能照顾好他。所以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们,好吗?”
说到最后,沈沉明显听到他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可是陆祁言会哭吗?
在沈沉印象中这是不可能的事,像他那么绝情的人,怎么可能会流眼泪。
肩头的湿意越来越明显,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上。
沈沉被陆祁言这一番举动弄的说不出话来。
陆祁言说自己死了?她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
陆祁言会哭?他这种人眼泪有多奢侈啊,怎么可能会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陆祁言还会求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莫莫摔上的事感到愧疚,想要减少内心的罪恶感。
她被陆祁言伤怕了,所以不管陆祁言说什么,她首先想到的是陆祁言会从中得到什么回报。
若是以前她还有莫莫,而今她什么也没有,陆祁言还想要什么?
再次尝试着去推他,仍旧推不开。
越是这样,她越清晰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低声说:“又来这一套,你不累我都嫌累了。”
男人手上力度微有减轻,沈沉趁这个机会用尽全力的将他推开。
可能是用力过猛,也或者是这几天的煎熬让陆祁言本就体力不支,高大的身躯硬是被她推的倒退了好几步。
“陆祁言,我只是起诉你私自占有莫莫抚养权的事而已,不会有别的企图,你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委屈你自己。”她笑容苦涩:“我又不是傻子,你觉得还会再上同样的当吗?”
转过身,她让自己不去看陆祁言那歉疚痛苦的样子:“我不会要你一分钱,不会把我和你之间的事告诉任何人,不会让你名声有一丁点的影响,这些都是我能保证的。争不过你,我不争了还不行吗?”
“沉沉……”
“拜你所赐,我现在一无所有。五年前也好,五年后也罢,你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还少吗?每次让我失去一切希望后又来给我温暖,这样的游戏还没玩够吗?”
“对不起……”
“对不起?你这三个字若是放在以前,我还会觉得它很珍贵,值得接受,因为要你这么骄傲的人一句道歉多难啊,可而今你觉得你的对不起有什么意义?”沈沉想了想,讽刺道:“也许对别人是有意义的,只是我不需要而已。”
不需要的东西,也就没意义了。
陆祁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混沌的像包含了所有,又好像里面虚空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沈沉回来了,却再也不会相信他。
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沈沉身后,他伸手想要触碰,可想到她方才的排斥,伸出去的手又缩回了。
很多疑问在此刻都已经没了必要,有结果就够了。
不管是已经发生的还是即将发生的,对他们而言结果比任何过程都来的重要。
沈沉不想再与陆祁言说话,陆祁言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沈沉那个问题,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软糯的声音打破僵局。
“妈妈……”莫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望着沈沉,“你真的在医院呀?”
陆祁言看到沈沉抬手在脸颊上胡乱的抹了抹,然后蹲下身与莫莫平视着,笑着柔声说:“莫莫,妈妈来看你了。”
莫莫嘿嘿地笑着,他对陆祁言说:“爸爸,季叔叔没有撒谎哦,妈妈真的在医院。”
小孩子很天真,看不出大人们现在正闹着矛盾。
莫莫伸出手想要沈沉抱,手臂上的伤轻轻一动就疼的厉害,沈沉忙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莫莫乖,等把身体养好以后妈妈再抱你。”
“那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我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散步了。”
沈沉笑容微凝,面对无法接下去的话题,她只能探起上半身在莫莫额头亲了一口,是他们母子间最常有的一种安慰鼓励的方式。
莫莫开心地眨了眨眼,似乎这并不能满足他,继续对沈沉半撒娇半请求地说:“妈妈,爸爸这几天照顾我也很辛苦的,你可以给爸爸一个鼓励吗?”
言外之意是让她也去亲一下陆祁言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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