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箱
自打我懂事开始,我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东西要学,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恨不能无限拉长。然而这个周六,我却觉得格外漫长。
上午有三节课,下午去听了一个讲座,倒也不觉时间很慢。可到了晚上,当我一个人在灯下看书,半天看不进几页时,心里渐渐焦躁起来。一张好看的脸,一个绚烂的笑容,总是浮现在眼前。
我索性放下书,走到窗前,看着幽蓝的天空和满天星斗,专心致志去想那个人。
此时,是否也有一个男孩,如我一样,心头泛起旖旎的情思?
我唇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原来,有时候,思念会是这样的甜美。
这一个晚上,我什么也没有做成,可一向信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我,却并不为那白白流逝的时间感到心疼。
天才蒙蒙发亮,我便起来熬了粥,煎了饼,煮了鸡蛋,给陆教授留下一张纸条,告诉她早餐已经做好,我要出去爬山。
我蹑手蹑脚打开通往小院的门,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篱笆外头,淡淡的晨曦笼着他,面容看不十分真切。
我心头无限欢喜,迎上前去,问:“你来多久了?”
“刚到一会。”他说。
“天还没亮透,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当然。”他微微笑着。
我们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彼此都没说话,空气变得局促起来,大概这样一场约定,实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所以无法让当事人自在。
他是骑了车的。
然而却并没有要骑的意思。
一直到我们走出家属院,他才停住,跨上车,眼睛并不看我,说:“你坐上来吧,这样快点。”
我应一声好,坐到车后座上,双手抓住后座上的铁杆,没来由觉得紧张。
太阳缓缓升起,薄薄的晨曦消散开来,我坐在颜朝身后,身子微微往一边探着,看着路两边的行人景致,只觉得心情是如此张扬快活。
我们一路往城外骑去。
路上,我并没问他的朋友,他亦没有说起。不过,即便不说,我亦知道,这一次爬山,只有我们两个。
到了山脚下,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他停下来,浅蓝的运动服上全是汗,这一路骑来,又带了个人,想必不轻松。
我从包里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他接过,擦了擦汗,要递给我时,却又迟疑了,说:“我洗了还你。”
我噗哧一笑,说:“不用,你先用着,我们回去时你给我,我自己洗就好。”
大概是我这一笑,驱散了那份局促,他亦露出比朝霞更要绚烂几分的笑容,问:“你还没吃早餐吧?”
我说:“是,你呢?”
“我也没吃,不过我带了。”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了花卷、鸡蛋,还有几块蛋糕。
“我也带了。”说着我亦把自己带的鸡蛋煎饼拿了出来。
两人坐在草地上,他把蛋糕递给我,我把煎饼递给他,交换着吃了早餐。
吃完早餐,他把自行车寄存在不远处的农家,两人便开始爬山。
我们爬得很慢。
这座山,我和陆老师来爬过,也和阳志云来爬过,还和其他的同学来爬过。其中,光和阳志云,就爬过不下十次。
山不算高,青石板路弯弯曲曲,直达山顶。和青石板路一起弯曲的,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叮叮咚咚的流过,一种惬意的悦耳。
我一路走一路给他讲两边的植被。
“这是银杏,那是黑荆,这是苏铁,那是白榆,这是含笑,那是凌霄,还有牛筋草、雷公根,还有这个,别看它叶子带刺,牛都不敢吃,却是个好东西,能够治肺痨咳血。它的学名,叫十大功劳叶,名字够威风吧……”
我看着这满山的宝贝,真是安心又兴奋,忍不住说个不停。
在经过一个山谷时,我带着颜朝从坡上滑了下去。
山谷温度略低,底下长了一丛丛茶树,我从茶树上摘下一片白嫩晶亮的茶耳递给颜朝,说:“这个能吃的,还很甜,你尝尝。”
颜朝接过,咬了一口,说:“果然甜。”
我又在茶树上寻了一番,找到一个比鸡蛋略大的茶苞,雪白雪白的,也递给颜朝,说:“这是茶苞,也能吃的,味道和茶耳差不多。”
颜朝又接了过去,依旧咬了一口,说:“这世上能吃的东西,大概没有你找不到的。”
我笑着应道:“当然,大自然是个百宝箱,最是慷慨。”
在茶树下面,我又寻到几只褐色的蘑菇,说:“这是茶树菇,它既是一种食用菌,也有药用价值,含有丰富的氨基酸,能健脾胃,提高人体免疫力,不管是鲜吃还是干吃,都很美味。”
两人在茶树下面钻了一圈,我已经采了二三十只,用袋子小心翼翼装好,递给颜朝,说:“你等会拿回去,让你妈妈炒了或者做汤,都可以。”
“谢谢。”颜朝接了过去,顿了顿,说,“我也没有妈妈,我妈妈在我八岁时,因病去世了。”
“对不起。”我轻声道歉,“要不,等下我们回陆老师家,我做给你吃。”
“好。”他应道,有点难过的样子,他的难过,看了让人心疼。
我们沿着山谷走了一段,看到一种茎上长有白色棉毛的草,我便告诉他:“这就是我前天跟你提过的水蜜花,学名叫鼠曲草,可以做菜,不过更多是用来做粑粑,和着磨烂的糯米,蒸出来的粑粑香糯可口,沁人肺腑,它也可入药,能镇咳祛痰。它的花期是清明前后,那时采摘最好,现在已经过了时节,不鲜嫩了。等来年清明,我采来做给你吃。”
我不知为什么,这一句“我做给你吃”竟说得十分顺口,仿佛我们这次相识,从今往后就会在一起,我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为他做很多很多事。
颜朝又应一声好。
从山谷爬上来,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到了一个小水潭那里,水潭旁边有座凉亭,我和颜朝坐到凉亭的石凳上,山风轻拂,泉水低吟,鸟儿浅唱,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我给你吹首曲子。”他说。
我笑盈盈的点头。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笛子,试了试音,便专注的吹了起来。
却是《兰花草》。
他吹到一半,我便和唱起来。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移兰入暖房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
但愿花开早能将宿愿偿
满庭花簇簇开得许多香
……
颜朝听我和唱,眸子放出异样的光彩,他深深看着我,吹得越发入情。
吹完《兰花草》,又吹《光阴的故事》,吹完《光阴的故事》,又吹《冬天里的一把火》、《驼铃》……
越吹越是起劲,一口气吹了十多首,吹到后来,干脆吹起外国歌曲,是《流浪者之歌》,我听过,音调很熟,却唱不上来。
“终于难住你了。”他放下笛子,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小孩。
“这是《流浪者之歌》,我在电台里听过一遍,不过还是记不住。”
“听过一遍你就辨出来了?”他很惊讶。
“嗯,我对音乐特别敏感。”我说,“小时去山里,经常好久好久听不到人声,只有虫鸣鸟唱,风吹草动,为了分散内心的恐惧,我便认真去听这些声音,久而久之,把它们当成大自然的音乐,渐渐的竟对音乐十分敏感。通俗的歌曲,我听一两遍就会。”
“你真了不起。”颜朝由衷赞道。
我咬唇一笑,难得露出点小女儿的羞态,是因为赞叹的人,是他!
“我也会吹几首曲子。”我说,“我吹了给你听听。”
他要把笛子递给我,我摇摇手,说:“不用,这山里,到处都是乐器。”
说完走出亭子,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含到嘴里吹了起来,却是《红星闪闪放光彩》,嗯,不得不说,所有的歌曲里面,我最熟悉的就是革命歌曲。
颜朝亦用笛子和着这曲调。
我们又吹了好几首,他终于摆手,说:“不行了,我腮帮子好痛。”
边说边用手去揉腮帮子,揉着揉着,忽然朝我做了个鬼脸,双眼翻白,舌头伸出,腮帮子捏成一团。
我吓了一跳。
但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亦跟着大笑起来。
两个快乐的年轻人的笑声,惊扰了这山林的清静,树上栖息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山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往这边看。
如此恣意的快乐。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看着他的笑脸,想着他的笛音,觉得整个心胸,都充盈着一种饱满的情绪,仿佛我的生命,因为他的到来,才真正丰沛莹润起来。
忽然想起泰戈尔的那句诗:这小小的苇笛,你携带着它逾山越谷,从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乐。在你双手的不朽的按抚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无边快乐之中,发出不可言说的词调。
如此恣意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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