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
陆老师喝了一杯茶,又进了书房,依旧把颜朝扔给我。我忘了说了,她其实不止迂腐,还非常古怪,待人接物的事,最不喜做,哪怕对方是美无度的翩翩佳公子。
我带颜朝看我晒制的各种茶,茉莉花茶、绞股蓝茶、金银花茶、马鞭草茶、野菊花茶……
“你怎么弄了这么多?”他问,微微有点惊讶。
“我喜欢和植物打交待。”我说,“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漫山遍野都是宝贝,我对每种植物的药性了如指掌,暑假的时候,我就会回乡下,去挖一些草药晒干带回来,平时有个头晕脑热,自己就能看好。不过,老师对我的草药不感兴趣,她嫌熬药麻烦,药味难闻,但对我晒的各种茶,却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我便晒得愈加的多。”
“哦,你喜欢植物,怎么不选和它相关的专业,反而来跟着陆老师学心理学。”
“心理学我也喜欢啊。”我说,“我兴趣广泛,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学不过来。”
“你还喜欢什么?”
“我喜欢做饭,做手工,还喜欢唱歌,画画,我喜欢的事多着了。”
“还有人喜欢做饭?”
“不行吗?”
“只是奇怪。”
“如果你把生命当作一场盛宴,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使这场盛宴更加华美丰裕,我想,你自然就会喜欢生活里所有的琐碎繁杂,包括做饭。”
“这观点倒新颖,陆老师说得没错,果然是稀奇古怪。”他笑着看我,眼里的赏识爱慕一览无余。
“你却是拾人牙慧,一点创意也无。”我白他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刚刚认识一会的男孩在一起,竟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颜朝见我揶揄他,也并不恼,只低眸浅笑,细细的看那些茶。
“等会我送你一罐可好?”
他摇摇头,说:“不用,茶再好,也得看泡茶人,呃,看泡茶人的技术,我若想喝,便过来就是。”
“也好。”我转移话题,“你今天留下来吃饭吗?”
他再度摇摇头,说:“今晚我家有个小宴,我是过来邀请陆老师的,等会还得去郭伯伯家。”
我似乎有点小小的失落。
他或许看出我的失落,略一沉吟,说:“后天是星期天,我约了几个朋友爬山,你要不要一起去,到时我来接你。”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头,心里涌起莫名的甜蜜和期待。
两人又说了一会,日头渐渐西移,颜朝终于起身告辞。
我去送他。
走过那条开满栀子花的小道,经过绿树成阴的校园小径,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思,我们绕了一段不近的路,走进了学校有名的芙蓉园,芙蓉园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泛起一片一片的金光,衬着湖边的芙蓉树,别有一番风姿妙趣。
“我喜欢在这里画画。”我说。
“这里的确漂亮。”他说。
“秋天开花的时候,会更漂亮,这湖边种植的,都是名贵的醉芙蓉,晓妆如玉暮如霞,波光花影,三弄颜色,简直美不胜收。”
“我喜欢芙蓉花。”
“我也喜欢。”
我们相视而笑。
“芙蓉花不止冰明玉润,还是美味佳肴。小时候,我经常用芙蓉花熬粥,或者与竹笋同煮,色香味俱全,奶奶最是喜欢。”
“好像什么东西,在你眼里,最终都能变成一种食物。”他打趣我。
“当然。”我得意的笑,“小时候,我会用水密花做粑粑,会用葛根熬汤,会摘了槐花生吃……”
“你可真馋。”他笑得乐不可支。
“也不全是因为馋。”我说,“我刚出生就没有爸爸,后来妈妈也没了,就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家里的粮食总不够吃,奶奶又老生病,我要把那些粮食留给奶奶,所以自己就去山里找吃的。刚开始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又不敢告诉奶奶,怕她知道心疼,就自己尝。有一回,尝到一种不知名的草根,很甜,结果忘了第一次试吃只能吃一点点,多嚼了几根。哪知那草根有毒。我下山的时候就昏迷了。”
“啊?”颜朝紧张地轻呼一声。
“你不用担心,我一向吉人天相。因为这次昏迷,我认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他救了我。而且因为那次中毒,我的眼睛有将近一年的时间看不见东西,都是他在照顾我和奶奶。”我笑着安慰他。
“这就好。”颜朝轻吁一口气,歉意的说,“对不起,勾起了你这些悲伤的回忆。”
我微微有点惊奇,说:“这怎么算得上是悲伤的回忆呢?那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和奶奶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颜朝深深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们沿着湖边走了一圈,清凉的湖风吹过来,融融的阳光照下来,如此静谧美好的时刻,竟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我也画画,国画,到了秋天,我们一起来这写生,好吗?”他忽然开口。
“当然好。”我形容不上的高兴,“我最近也跟着傅斯銘教授在学国画,已经学了半年多了,到时我们一起画这芙蓉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又沿着湖边走了一圈。
“我必须得去郭伯伯家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星期天一早,我就来接你,你记得起早一点。”颜朝看看西沉的太阳,说。
“我一向起得早。”我说。
“那我天亮就过来。”他说。
我们同时低了头,假装看眼前的路。呃,他这样说,是不是太急切了点,不过我听来却是如此欢喜。
两人并肩走出芙蓉园,走到校门口,似乎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刻。
我们恋恋的站了一会,我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虽知道只需再过一天,就能见面,可还是舍不得,就在此时说再见。
“你能不能陪我再走一段,郭伯伯家就在前面,我邀请了他,然后再送你回来。”他眼睛看着别处,轻声说,尾音有点飘忽,似乎有种怯怯的紧张。
我不出声。
他又说:“我不是特意送你的,我的自行车,呃,我的自行车忘在家属院了。”
我噗哧一笑,横他一眼,问:“是吗?”
他的脸忽的红了。
刚才我们经过家属院的自行车棚时,他的脚步明显滞了滞,目光也往那边瞟了一眼。当时我以为他是骑了车过来的,心里还有小小失落。哪知他却并不往车棚那边走,依旧和我徐徐迈步。
此时却告诉我自行车忘在家属院了。
鬼才信是忘了呢?
不过我也并不揭穿他,只说:“那我们要走快点,太阳还不到一丈高了。”
两人加快速度往前走。
到了他说的郭伯伯住处,我在不远处的葡萄架下等他,他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出来,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明艳的女孩。
“颜朝,我和你一起走。”女孩带着几分娇蛮,喊。
“我还要去陆老师家。”颜朝头也不回地说。
“我也要去。”女孩看来很任性。
“我是和朋友一起。”颜朝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女孩在后面狠狠地跺一下脚,叫一声:“颜朝……”
颜朝笑着朝她挥挥手,对我说:“走吧。”
女孩身子一扭,转身往回跑去。
我似乎有点不是滋味,说:“她好像不高兴了。”
“她一向这样,脾气很大,别管她,过一会她自己就好了。”颜朝不甚在意的说。
于是我们又并肩走在来时的路上。
大概是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走得愈发的慢,两人边走边说。当然,大多时候,是我在说,他在听。他并不是一个讷言的人,只是对我的事兴趣浓厚,所以愿意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
我跟他讲我的童年,讲怎么捉螃蟹,怎么训练野蜂,怎么识别有毒的蘑菇,怎么钓黄鳝,又怎么把那些花花草草变成可口的食物。他听得入迷,感叹道:“你懂得真多。”
我说:“其实志云哥比我懂得更多,不过他不像我一样,喜欢卖弄。”
“谁是志云哥?”他问。
“就是我那次中毒昏迷时救我的人,他比我大三岁,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最好的伙伴。”
“你很喜欢他?”
“是。自从奶奶过世之后,他就是我最亲的人,当然,现在还有陆老师,还有……”我本来想说“还有你”,但两人初相识,就这样说,实在是不好吧。陆老师不仅说了女孩子要文静点好,她也说了女孩子还要矜持。唔,矜持,所以我生生把“还有你”三个字咽了下去。
可我的心告诉我,哪怕是初相识,我们两个,却好像早就认识了一世。
我想,若人有前世,他一定是我前世里最重要的人!
从郭伯伯家到陆教授家的这段路不近,但似乎也不远,走着走着,还是走完了,当太阳只露半边脸时,我们走到家属院的自行车棚。
在自行车棚停下,两人又默不作声的站了一会,终于,他推出自行车,说:“你回去吧,后天我来接你。”
我嗯一声,看着眼前的男孩,跨上自行车,迎着最后一缕阳光,驶离我的视线。
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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