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地亚狂想曲是马克西姆的成名作之一, 按理来说他一个玩跨界的在国内不应该被大众熟知, 尤其是被徐宏这样拉二胡的民乐演奏者知晓。
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徐宏为人虽低调, 但朋友不少, 有声琴行由非云摇滚乐队一手创建, 其成员恰好有一位是徐宏的棋友。来往多了, 自然对西洋乐有了一定了解, 偶尔两人还能改变曲谱,合奏一番。
钢琴曲改编成二胡曲谱的难度不算太大,两人于乐理上都是专业的, 合作过后,还把几首古典提琴曲改编了,其中就有巴赫和帕格尼尼等人的舞曲协奏曲。
徐宏还嫌不够, 见戚奶奶听得开心, 又起身去换了把韶琴,嘴里咳嗽两声。
“最近还学了个其他的, 拉给你们听听。”
韶琴是改良版的二胡, 减轻了二胡悲闷的音色, 某种程度上与小提琴有所相似。调子一起, 戚茹就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她眼前仿佛有两只小人穿工服戴着帽子挥着水袖起舞, 时不时还从头顶上跳下两朵蘑菇,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不自觉跟着抖起腿来。
徐宏摇头晃脑,拉弓的右手一顿一顿, 偶尔还做出夸张的表情来逗这对祖孙两。戚奶奶一开始还跟着一块笑, 可后来没了表情,单手掩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戚茹发现了不对。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你父亲。”
父亲两个字对于戚茹来说是陌生的。她才刚上小学,父母就双双过世,留她一人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胡子拉碴但心地善良的男人,母亲,母亲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戚茹不问,奶奶就不说,以至于戚茹对双亲的了解并不深。十几年来,她们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一个失去父亲,一个失去儿子,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
但现在,戚茹忽然想了解自己的双亲,填补长期不存在的空白。
许是徐宏的二胡拉得太好,戚奶奶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你父亲年轻时候很爱玩这些游戏,那时周围人家的孩子都有游戏卡,他找不到朋友和他出门玩,于是也缠着你爷爷要买红白机。你爷爷宠他,你爸那一点工资也不够买,二话不说带他去了商场。那时候还是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就听见这游戏声音,直到你母亲嫁进来,他才收了玩心。”
“那些游戏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家里穷,连黑白电视机都卖了,更别说游戏卡。
客厅里一时陷入安静,徐宏有些后悔拉超级玛丽了。他本意是调节气氛,却将局面推入尴尬,失策失策。
二胡停了,电视节目也不吸引人,戚奶奶拉着戚茹起身告辞,回了自己冷冰冰的家。熄掉的炭盆重新被点起,两人挨在一块说些悄悄话。戚茹没再提起父亲,一直和奶奶展望未来,告诉她两人将会住上大房子,自己有朝一日会带她过上好日子。
“奶奶相信你,我们茹茹可厉害。”
前半夜在祖孙两的温情中过去,后半夜戚茹帮着奶奶放了一串爆竹后,挨着奶奶一块睡了一觉。戚茹一直是一个人一间房,第一次和奶奶睡,竟然不觉得不适,反而更觉安心。
大年初一,走亲戚,拜好年。戚家在临安没有亲戚,戚茹第一个拜年的对象是徐宏。
“师傅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好,拿个红包玩去吧。”徐宏笑着递给小徒弟一个红包,名角儿在他脚下汪汪叫,还竖起前腿给戚茹作了个揖。
戚茹给它挠了挠脖子,剥了颗糖塞进它嘴里:“名角儿新年好,吃糖。”田园犬的胃比较强大,名角儿什么都吃,从没因为食物拉过肚子。
“你呆会去哪?”徐宏问。
“去林老家,顺便再去陆家。”
徐宏点头:“是该这样。不过,你们同学都不去给老师拜年吗?”
戚茹摇头。她在班上相熟的同学只有小黄小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不愿意去给老师拜年,至于那些会去的,和她也不熟。而且,上一世的戚茹从没参加过此类活动,和老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逢年过节并不问候,只是路上见到会打打招呼。
骑上山地车,戚茹用围巾把自己半张脸包住,一身火红地去了林宅。没能拗过奶奶,只好由着老人家给她选了个喜庆的颜色,还是时下流行的带裙摆的长款棉衣。
红色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林启光一见他便夸道:“气色好了不少,瞧你,和我家年画上的福娃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可没她那般胖。”
“胖点好,细胳膊细腿麻杆似的,不讨喜。给,拿着买点好吃的。”林启光一边说一边往她兜里放红包。
戚茹刚要拒绝,林启光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人可送,就当可怜可怜老头子吧。”
“哪有,您还有一个徒弟呢。”说无人可送,岂不是在骂陆景行不是人?
“咳咳,别管他,你收下便是。不收以后就别上门了。”
最后一句俨然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戚茹只好把红包藏好,又给林启光行了个大礼,陪他一块坐在客厅喝茶。保姆在一边给两人夹核桃,笑呵呵看着他们斗嘴。
林宅大门敞开,快到饭点了却只有戚茹一个人上门。戚茹灌了一肚子茶,被林启光强行投喂了不少零食,撑得走不动道了,正用斜躺在沙发上用不雅的姿态给自己揉肚子,就发现面前罩了一片阴影。
“师父新年好,景行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是陆景行,林启光的徒弟。他假装没看见戚茹,并不往沙发那边瞧。
戚茹艰难地起身,把棉衣披上,放下揉肚子的双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林启光见了好笑,介绍两人认识。
“戚茹,这是我徒弟。”随后又望向陆景行,“景行,这是我朋友家的孙女,只比你小半岁。”
陆景行于是向戚茹拱了拱手,嘴里说道:“戚妹妹好。”
戚茹:“……”这位怕是看多了红楼梦。
她求助地看向林启光,却只得到个捂嘴挤眼的笑容,只好无视道:“你好。”什么哥哥妹妹的,她不知道。
陆景行本想着陆妙把她当姐妹,对方喊自己一声哥哥再正常不过,却不想戚茹只当没听见。而且,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戚茹却好似一直没有把他记起来。一时也冷了脸,不对戚茹多说话。
两人谁也不先开口,林启光在一旁看戏,保姆砸核桃的手停了下来,坐在小板凳上大气不敢出。
烧的旺的炭盆也融化不了空气中的寒冰,林启光往里丢了两块炭,又开高了电暖,依旧觉得有些冷,这才说道:“行了,见也见过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小七,你不是还要去看妙妙吗,去吧。”
戚茹刚要点头,陆景行接话道:“她跟着外公去战友家了,家里只有外婆,你不用去。”
戚茹:“……”想找个借口离开为什么这么难。
林老:“……”这孩子在国外呆久了,怎么一点不通人情世故呢。
见戚茹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不再是面无表情,陆景行又说:“听说你也是学民乐的?有空吗,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哦,没空。”
陆景行:“……”
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林启光终于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出来打圆场,保姆早就离开客厅逃去了厨房。
“小七一会在这吃饭吧,林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白切鸡,别浪费了她一番心意。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走,我给你拿琴去。”
戚茹无奈:“林爷爷,我们两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如何切磋?”
林启光思考了三秒,给出了一个建议:“这有什么难的,切磋不行,那就合奏。合奏总能分出个水平高低,看春晚重播也没意思,你们两就当满足一下老人家的爱好。怎么,不愿意?”
戚茹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林启光除了指点她学二胡,还是给她布置作业的书法老师,万一惹毛了他,让她描个几百张大字都没地方哭。
林宅占地面积大,房间多,常用的少。客厅背后便是一间单独的制器室,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陈列。陈列架上是各式各样的民乐,除了二胡和笛子,还有中阮,琵琶和埙。中国民乐有一大半都在这间陈列室内,除了像古筝扬琴这样的大件,要是人手足够,林宅完全可以开一场演奏会。
“小七,这个给你。”林启光拿了一把韶琴,又取出一只D调的竹笛递给陆景行,“就《欢乐歌》吧,你们两都会,这首歌也适合合奏。”
戚茹被赶鸭子上架,接过琴开始调音擦香,陆景行在一旁贴笛膜,神情十分严肃。他用手指头沾了沾水,一点一点把膜贴平。
戚茹不知为何很想笑,莫名想到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你认真的样子好像天桥底下贴膜的。而且这话放在陆景行身上毫不违和,他本来也就是在贴膜。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惹来两道好奇的目光。
“没事,咳,我准备好了,开始吧。”说出来容易被打,戚茹不说。
《欢乐歌》是典型的江南丝竹风格,是二胡里难得欢快的曲目,不算难,也没什么太大的技巧。戚茹最近在练习八级曲目,基本功滚瓜烂熟,绝不会在这首歌上出错。陆景行虽然常年呆在国外,可也没有放松过对笛子的练习,两人一番合奏下来,效果不错。
这首歌来的应景,《欢乐歌》常用于喜庆庙会等热闹场合,过年时合奏正好。临安地处江南,江南特有的水乡古韵在这首曲子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失欢庆,也不失优雅。既能从曲子中看见大街小巷的热闹,也能看见高台舞女的优美舞姿。
二胡和笛子声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却又达到一种奇异的和谐。
戚茹收了弓,陆景行放下笛子,四只眼睛齐齐看向林启光。
“挺好,都没什么毛病。吃饭了,吃饭了。”他随便夸了两句,背着手快速离开制器室,往餐厅走去。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把乐器放回原位,关上门一块出去。
半路上,陆景行低声道:“还不错,希望以后还能合作。”第一次在琴行见到戚茹时,他就被戚茹所展示出来的天赋惊艳,如今合奏过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谢谢,你也不错。”
视唱练耳,戚茹对于音程音高和音准的把握已经达到了她十年基本练习的最高水平,连徐宏都说她总算恢复了原有的水准。合奏中,陆景行表现出来的对音准的把握高到吓人,若是日后能一起练习,对于她自己也能有所提高。
这是双赢的建议,只可惜,陆景行过完年依旧要去美国。
每年初一的午餐,陆景行都是在林家吃的,这已经形成了惯例。保姆林妈掌握了陆景行的口味,戚茹又从不挑食,整治出来一桌美食全数进了几人的肚子,就剩了点菜汤。
桌上的碗碟光溜溜是对林妈的最大赞美,她喜得直搓手,忍不住代替主人开了口:“你们要是喜欢就常来,多陪陪先生。这里离市场近,买菜买肉都新鲜,方便得很。”
戚茹不忍破坏她的笑容,点头说了声好。即便她不来,徐宏和戚奶奶都会催着她来。徐宏是希望两人交好,日后林启光能给她一份助力,而戚奶奶则是因为林启光也是她的老师,虽不及师傅亲近,可也要常常往来,才能不远了师生情分。
饭毕,陆景行接了个电话,对戚茹道:“妙妙回来了,要去我家看看么?”
戚茹揉肚子的手‘咻’的一声收了回来,严肃地点头:“好,走。”
因为个子矮,戚茹与陆景行对视时总要仰着头,露出一段莹白的天鹅颈。红色的大衣衬得她整个人明艳起来,陆景行一时忘了移开眼睛。看了半晌,他才低下头,转过身往外走。
林启光送两人出门,眼看着他们走过拐角,消失在秀水街前街,这才大笑起来,在原地蹦跶两下。林妈给他递上披风,见他笑得开心,说道:“两小孩挺有趣的,日后在一块练习,也有个伴。”
戚茹的家境她了解,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也没有说个知心话的朋友。陆景行虽是个男娃,总归和她有共同语言,能聊到一块去。
林启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喃喃道:“有趣?你瞧着吧,日后有的戏看呢。”
陆家,陆妙看着哥哥和戚茹一前一后进门的身影,狐疑地上下打量。
“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她很怀疑自己的书呆子哥哥,明明两人之前都不认识,他也不爱和女生说话。
陆景行送她一个白眼,和陆外公道了一声好便回了二楼,消失在大家眼前。
戚茹见陆妙又要炸,替陆景行答道:“我们都在林爷爷那吃饭,他说你回家了,我就过来看看,给你们拜年。祝妙妙越长越漂亮,学业进步,次次满分。陆外公,您身体健康,岁岁平安,陆外婆您也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陆家二老笑眯眯,招呼戚茹随意坐,当是自己家,不用客气。因为没预料到戚茹会这么早过来,两人身上的红包上午已经派完了,这会再重新拿也不方便,只好让陆妙招待。
陆妙扯着戚茹的袖子,鼻子哼哼两下,见她脖子上围着自己送的围巾,乐颠颠带她去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神神秘秘道:“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戚茹:“……”怎么,现在人都这么会玩吗?徐宏是这样,陆妙也是这样。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不是重生的那个。
衣帽间的帘子被陆妙拉开,青春靓丽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陆妙取下两条一模一样的深色围巾,对戚茹道:“呐,新年礼物。你脖子上那条我围过了,不算礼物,这个才是。”
她说的很认真,两只桃花眼带着满满的诚意,底下两道细长的卧蚕给她添了几分俏皮。这是个被父母长辈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她没有体会过戚茹的困境,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给她一些帮助,让她能温暖地度过一个寒冬。
“所以为什么有两条一样的呢?”
这就算是同意了,陆妙给她把围巾解开,按照母亲视频里教给她的最新系法给戚茹打了个漂亮的结,嘴里说道:“这叫姐妹装,你听过吗?我没有姐姐妹妹,朋友们和我的审美都不太一样,而且她们都不缺围巾啊。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戴一样的?”
亏她还特意和妈妈说要买一模一样的寄回来呢!深色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同款!她们之前明明还讨论了这部剧,一起看了不带字幕的原片。
戚茹摇头:“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妙妙。”
“是嘛,就说我的眼光很好啦,你一定会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第二季,小卷毛真是太帅了。”明明是陆妈妈的功劳,被她偷偷抢来安在自己身上。
“大约一二年吧。”毕竟太有名,神探夏洛克一直在出新季,她和来自英国的米莉亚一块追剧时还特意搜索过最初几季的发表时间,印象深刻。
陆妙兴奋起来,连连追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戚茹总和她一块聊英剧美剧和八卦,还总是莫名其妙说一些连网络上都没出现过的消息。
戚茹吓出一声冷汗,摆摆手:“瞎猜的。演员演戏也要时间,一般都是一年左右,不是吗?”
“也对哦。”
两人说的正开心,陆妙取了夏洛克同款黑色大衣要试给戚茹看,便听见咚咚,有人在敲门。
“是我。”陆景行特有的少年音。
陆妙跑去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小药盒。
“健胃消食片,你给她吃两片。”陆景行不止一次见到戚茹在揉肚子,想必是吃多了又不敢说。他刚才瞟了两眼戚茹的腹部,眼尖地看见她隆起了小肚子。
“你刚刚是去房间找消食片了?”陆妙问。
陆景行抿了抿嘴,并不答话,转身就往琴房走,压根没往房里看一眼。
陆妙看了看哥哥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床上的戚茹,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觉得哥哥日后肯定要孤独终老。但又觉得陆景行对戚茹其实没有别的心思,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而且,送健胃消食片,不就是在告诉女生,我知道你吃多了以后少吃点的意思吗!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怎么了?”戚茹被陆妙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是引起了她的疑心。
陆妙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番,仔仔细细捧着她的脸看了看,还凑在她脖子上嗅了嗅。心里暗暗想,小七姐姐身上很好闻,脸蛋也生的漂亮,腰肢纤细,一点也不胖。
毕竟陆景行是陆家人,为了不让戚茹对陆家人有个坏印象,陆妙拿出消食片,对戚茹说:“我哥给我送消食片,柠檬味的,你要来一点吗?当零食也不错。”
戚茹下意识又揉了揉肚子,点点头,从那一板消食片上抠了两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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