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青梅的印象里,林清是那晚发信息约程决开房的女人,也是那个在轩道门口接走他的女人。
那晚她手滑误接了程决的手机,第一次对他说出酸里酸气的话,也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像初入战场的新兵,手慌脚乱,看谁都是敌军。
过去跟韩瑾西在一起,两人都是简单纯粹的学生,恋爱三年他们甚至很少吵架闹别扭,小西连吃醋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
但认识程决以来,短短的时间,让她体验了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有羞涩,恼怒,吃味,也有劫后余生的欢喜。
而眼下,苏青梅心脏猛烈捶响,她紧张,因为林清那句"随时随地会犯病",也因为程决的眼神看起来像困兽,明明已经怒火中烧,却没有任何辩驳的言语。
显然的,他默认了事实。
只见程决盯着林清,低声问:"你想找事?"
"我哪儿敢。"林清侧身按了两下被子,看着他上衣敞开的一角精练的胸肌,说:"阿决,我可没有看轻你的意思,相反,我是觉得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林清葱白的手指按在程决胸口上。
他虽穿着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上端两颗扣子解开,衣服松垮无款,但整个人却没有半分颓弱之色,反而像某种另类时装片的男模。
林清探身说:"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要想玩我陪你啊,撩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干什么?"
这句很轻,苏青梅听得不大清楚,她禁不住往里面又挪了脚。
没想到门被她推得吱扭一声,只见程决脑袋侧歪,视线向她这里扫了过来。
目光相交,程决看见了她。
想躲都来不及。
"吃饱回来了?"程决几乎是在转瞬间,把戾气恢复成戏虐的眼神,抬高声问她。
林清跟着往门口看。
既然被发现偷听,苏青梅索性硬着头皮走进去,程决脸上没了刚才的烦躁,他眼睛看着她,手掌落在病号服上,往自己肚子上的位置摩挲两下。
意思她懂。
他饿了。
"我去给李言打电话,催催你的午餐。"
苏青梅说完,程决满意笑了。
不由感慨,这女人只要不装傻,还是挺省心的。
苏青梅拿出手机,拇指划了几下,还是黑屏,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关了机。
关机的原因很简单。
南城记者拍照片上报纸这事苏青梅是今天才知道。
她把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因为拍得是远景侧面轮廓,并没有暴露他们的模样,她确认自己是安全的。虽如此,但上午她还是接到曾耀婷的电话。
泥石流发生在七架村到南城的路段,曾耀婷知道她这几天会去那里,加上程决那亮眼的寸头被认出来很容易,这一合计,不难确认那张狼狈的落汤狗照片里的女人是她。
曾耀婷好奇的事太多,为什么这次韩启东没陪她去?为什么程决会被埋进泥石流里?为什么她又跟殡仪馆请了两天假?是不是跟那金脑袋帅哥好上了?
电话里苏青梅没法跟她解释,她只让曾耀婷替她保密,馆里的同事大多不知道新闻里的女人是她。
至于后面的电话,全是南城记者打来的,那晚她要了苏青梅的手机号和邮箱,说是要发照片的,结果没想到新闻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那记者看到网上评论,知道被救出来的男人竟是个名气不小的主厨,马上打来电话,想约两人一起做个后续采访。
苏青梅没兴趣去满足旁人的窥探心。她拒绝了。
记者紧追不舍,多方面解释接受采访的好处,为名为利,条条是道,苏青梅从没碰上这么难缠的人,所以才关掉手机。
开机后,未接电话里除了那名记者的号码,还夹着苏立青的几通电话。
她随手删除,没做任何犹豫。
苏青梅正专注找着李言的号码,林清突然走近她,身上一股尾调很浓烈的香水味,玩味的腔调问:"跟阿决在一起刺不刺激?"
林清说着话回头看了眼程决,媚眼如丝,再转头对苏青梅说:"他是挺招人的,但这种男人你驾驭不了,过过瘾就行了,千万别上瘾,不然你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青梅低着头,指尖点到李言的号码,手机放在耳边,等待的间隙,她扭过头来,迎上林清凌厉的眼神,淡声说:"是挺刺激的,不过,我喜欢。"
这话耳熟。
程决抿着嘴笑。
记起那晚两人蹲在运尸车旁,他透过白丝烟雾看着她,说:"喜欢刺激?挺好,我喜欢。"
当初苏青梅可没往自己身上想,但此刻她说这种话,程决却听出了另有一番意思,他自恃相信,她喜欢的不止是刺激本身,还有他才对。
"至于将来怎么死的……我确实不知道,难道林小姐就知道自己的死法?"苏青梅面色不改,话也说得很妙。
程决看着她,越发觉得这女人个性里有太多耐人寻味的东西,原来她不是只有怂而已。
"你……"林清停顿片刻,上下打量着她,"你叫我林小姐?原来你认得我?"
大多数时候,无关紧要的人见过也就忘了,林清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女人。
这时程决坐起身,折起一只腿,低脸侧头说:"你整天给她男人打骚扰电话,她能不认识你吗?"
林清被呛得无话可说,而苏青梅专注地在等电话,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她。
眼下吃亏不要紧,一物降一物,林清恰好知道程决的软肋在哪儿。
"早点出院参加节目录制,我还有个见面礼给你。"说罢林清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说:"这礼难得一见,到时你可不要太惊喜。"
"尽管来。"程决搭在膝盖上的手勾了勾,说:"奉陪到底。"
林清鼻腔轻嗤一声,腰肢摇曳走了。
那边电话接通,苏青梅"喂……"李言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叫出来。
忽觉背后猛地一撞,结实的胸膛贴上来。
程决下床,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双臂紧箍,他嘴唇咬在她肩头。
虽隔着一层薄毛衣,苏青梅身体还是像过电流,丝丝酥麻发软,她推他脑袋,多着脸冲电话里说:"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饿得要吞人,你再晚点来,小心到时被他啃的骨头都不剩。"
程决埋在她发丝里低声笑。
电话里的人喊道:"小布,你这吓唬人的口气越来越像决哥了!"李言气喘吁吁说:"我在路上,路上!我很快到!"
挂了电话,苏青梅杵愣着没动,任他抱着。
程决闷在她身上,侧头看着她说:"过来坐。"
连体婴似的带着她往后退,程决始终没松开手,圈住她的腰直接叠坐在床边。
他观察她沉默的脸色,心紧揪着,像细钢丝勒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紧,最后嵌入肉里去。
"说话。"程决交缠在她小腹上的双臂,作怪似的怼她两下,"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
苏青梅垂耷着脸。
从南城回来的这两天,她一直不想搭理他。
想到出事前后程决的反应,不得不让她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中,故意拿死来威胁试探她。可刚才林清分明是话里有话,那女人跟李言一样,对程决受伤"出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林清说这种刺激的事以后还多着呢。
苏青梅开始意识到,程决似乎某方面确实很不正常。
比如,犯困。
她亲眼见过他猝睡入眠,当时只觉得神奇,像慵懒的冬眠动物。
泥石流发生时,他如果不是故意找死停在那里,那就说明他嗜睡已经严重到不受控制,他再怎么洒脱荒唐,应该也不会拿命去赌她的真心。
问吗?
当然要问。
苏青梅手向下,在他小臂包扎后的纱布上,用指甲画着圈,低声说:"你,到底什么病啊?"
程决一愣,原以为她会问林清。
"你……听到了?"
"不能让我知道?"苏青梅闷声说:"那抱歉啊,我就是凑巧偷听到了。"
感觉到他勒在她肚子上的手松了下,没那么紧了,程决手臂转移到她双膝下,转过她身体横抱着,看着她眼睛说:"偷听还挺理直气壮。"
"所以,到底什么病?"她执着地问。
"没药治的那种。"
程决拿她当初的话搪塞,苏青梅脸上渐渐褪去血色,仿佛一下回到得知韩瑾西生病时的那天,她像被人扔进零下温度的冰水里,冷得直发颤,那种整天整夜煎熬着的崩溃状态,她真的,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她回望程决,看他黯然中掺杂一丝认真的眼神,忽然想起他微表情的谬论。
如果一个人跟你说话,眼睛紧紧盯着你,故作真诚地看着你,那他很可能是在说谎。
"程决,你坦荡一点,我不想跟你开玩笑。"
他舔了下唇,喉结翻动,还是没说话。
苏青梅迅速掰开他的手臂,起身往门口走,程决感觉不妙,跟着站起来,随后只听咔一声,门被反锁了。
她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离开,而是转过身,缓缓从口袋掏出一盒烟递给他。
苏青梅认真看着他,说:"抽吧,然后好好想想,你到底该怎么回答我。"
窗外的光线充足,程决再次站在逆光里,像那天在遗体整容间,他背后一片光晕,金色寸发亮眼,他略微惊讶地看着她。
苏青梅把烟按在他手里,坐回到里间沙发上,她目光静止看着某处。
程决拿出金色打火机,晃晃烟盒,里面只剩下两根,他抿一根在嘴上,咬碎海绵头里的一颗爆珠,曲蜷手指压住火机,冒出火苗。
点烟的动作停顿。
他瞟向她,僵直的坐姿,纠缠的十指,她脸色很难看。
程决叹息一声,最终收掉了烟,熄灭了火。
"苏青梅,我命很硬,不会轻易死。"他半蹲在她面前,包纱布的手臂搭在沙发椅把上,一手曲肘抵着膝盖,"我可以保证,跟我在一起,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苏青梅眼神落在他包裹的白纱布上,分明谴责他的话没有丝毫可信度。
程决转身坐在她身旁,短沙发被他占去大半,敞开的双腿往她这边挤,低沉的嗓音说:"你信我,从今以后,我会惜命。"
喜欢冻青梅与热花雕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冻青梅与热花雕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