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深深吸了口气,低头从包里掏出烟,细长的一根含在嘴里,她站起来,弯腰靠近他。
长发滑下,她把烟头对准他嘴上的烟,火星将燃未燃时,程决摁住她附身而来的肩膀。
他把脸别过去,拿掉烟,吐了口烟雾,看向她。
程决看人的目光总是很微妙,此刻他眼神硬冷,不悦写在脸上。
秦臻:"借个火都不行?"
程决抬手把打火机递给她:"自己来吧。"
秦臻直起身,从上而下,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明一点都没变。
可他却不再用熟悉的方式给她点烟,他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秦臻从他手里拿过来,她摸着金色浮雕的打火机,并没有点着。
她只想让他说一句,女人少抽点烟,程决从前总这么对她说的。
她刚认识他的时候,程决就用这只打火机,用完了充气接着用,他从不怕麻烦的。
秦臻握在手里,说:"这个你用多少年了,怎么不换个新鲜的?"
程决依然侧低着脸,说:"挺好的,为什么要换?"
秦臻看见沙发边圆桌上的黑色手机,他刚回了条消息,不时地看两眼,像在等什么。
她笑了下,"四年了,手机也没换过?"
程决把烟摁在玻璃缸里,说:"习惯了,不想换。"
恋旧的男人。
秦臻撩开长裙,忽然跨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他。
"那我们彼此也不要再换了,好不好?"
"秦臻!"程决解开她纠缠上来的双手,紧紧攥住手腕,给她锁在身前。
他目光坚韧看着她:"你听清楚了,我有女朋友。"
"没关系,分手就行了。"
秦臻曲起膝盖,横在他健硕有力的腿上,她被攥紧锁在一起的双手,向下摸向他小腹,她还来不及有接下来的动作,程决脸色骤冷,把人直接拎起来一甩,他从沙发上起身。
程决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抽出她手里的金色打火机,不紧不慢道:"漂洋过海跑来跟我睡?老子还真有点被你感动了。"
秦臻听出几分讽刺,是他生气时一贯的语调。
"跟我复合,阿决,我们现在什么都有了,重新在一起不好吗?"
程决已经开始不耐烦:"我说,我有女人,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听不懂?"
他绕过沙发,拿起桌上的手机,径直往包间门口走去。
"阿决,你别忘了,你欠过我的!"
秦臻踩着厚厚的地毯,拦在他面前。
程决猜到她要说什么,他低眼看着她。
秦臻伸出右手,细嫩的腕上有道长长的疤痕,纵向斜在手臂内侧。
"你看看我这只手,你觉得它跟以前一样是吗?我告诉你,我现在连杯子都拿不稳!"
"我有一家三星的米其林餐厅,可我却不敢让人知道,我其实是个连厨刀都拿不起的女人!"
"我进医院那天,你说过的,这辈子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你都会答应,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
秦臻一直留着这道伤疤,她不做修复整容,就是为了这一刻。
就像拥有一把利剑,可以随时斩杀掉他身边的女人。
这是他赐给她的。
程决定在原地,像旧伤复发的猛兽,瞬间被吃得死死的。
他动弹不得,许久,才回过头。
"复合不可能,别的事我尽力。"
他用精锐的眼神传达出--
这是底线。
秦臻知道凡事得一步步来,她不着急,她说:"那好,我要你答应,只要我想见你,不管什么时候你必须到我面前。"
"这不可能。"他冷淡回绝。
秦臻拿起沙发上的包,说:"阿决,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
苏青梅回西郊后,不出所料,遗体弄错的事已经在馆里传开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有圈子就有闲言碎语,殡仪馆这种地方也不例外。
火化间,悼念厅,遗体整容间里这些一线工作者,往往是最忙的,各司其职,没时间搭闲话。
但服务厅那边每到休息时,免不了就八卦起馆里发生的事。
何野中午来换班,暂时没有报丧电话,不用出车。
他来到办事大厅,刚过饭点挺清闲的,一排的女职员都在左右围着闲聊。
何野走到最右边那个,敲敲大理石台面,曾耀婷抬头,他手从兜里一抽,掏出一瓶东西,扔进她私人的闲置筐里。
曾耀婷瞟了眼,看着像瓶药。
"干什么?想下毒?"
何野黑黝的脸,粗眉横起,说:"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嘁。"曾耀婷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是瓶叶酸。
她上网查过这些孕期保健品,三个月初期应该吃的东西,她之所以没买,是觉得上辈人没吃这些,孩子一样生,哪有这么矫情。
何野这瓶一看就是导购员推荐的,澳洲销售热品,他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必然是别人说什么好他就买了。
"谢了。"曾耀婷问:"多少钱,我给你。"
"三万。"
曾耀婷无语:"那还是欠着吧。"
老朴虽在泽城没回来,但曾耀婷如愿被调去服务厅做文职,这两天来办生态环保葬的丧属比去年要少,她正愁着呢。
清明节活动办不好,年底评选就彻底输给泽城殡仪馆了。
曾耀婷一想起贺岚那张姑婆脸,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时,左边几个女职员正在嘀咕苏青梅的事,多半都是议论她遗体弄错,说她年轻不稳重,不如她妈汪敏在馆里做得好,凭什么就她每年都拿优秀员工奖?
有人又开始八卦起她谈恋爱的事。
张成宇过世,程决来过殡仪馆,这里的人对他那金色寸头印象很深。
都说苏青梅有本事,连丧属都能勾搭上。
听到这儿,曾耀婷就知道,是那两个实习生管不住嘴。
何野半个身子靠服务台上,说:"你得劝劝苏青梅。"
"劝什么?"
何野见旁人没注意,低声凑近说:"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她找男人也得擦亮眼,别到时候,跟你一样……"
"何野,拿着你的破东西,滚蛋!"
服务厅一时安静无声。
何野接住那瓶叶酸,见曾耀婷踹开椅子,到那几个女职员旁边。
"前年苏青梅刚来殡仪馆,这里就一个遗体整容师,她整年就休过十天假,一天最多处理二十多具遗体,老朴给她个员工奖,不过分吧?"
"泽城你们去了吗?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吗?"
女职员撇嘴不言语。
"还有。"曾耀婷看向何野:"谈恋爱不犯法吧,你们是她爹还是她妈,管得也太宽了吧,咸吃萝卜淡操心。"
曾耀婷出了服务厅,何野又把叶酸给她放回去,跟她后面追出去。
"你说你这破脾气,刚调到服务厅,不想好好跟人处关系,你这怼完人,之后呢?"
曾耀婷转过身,把何野往路边上逼,手指点着他石头似的胸膛,说:"你看不上我,见缝插针的说我肚子这个小东西,你觉得我谈恋爱是犯贱,你跟她们一样,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
何野也不知道自己总惹她干嘛,他抓着她手,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说:"我嘴贱行了吧。"
"你干什么!"曾耀婷挣扎甩开手。
见何野木头似的,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直愣愣瞅她,说:"我没看不上你。"
曾耀婷躲开脸,说:"没有就没有,动手干嘛,你皮厚耐揍是吧?"
曾耀婷一走,何野跟着她,说,"我以后不说那种话,再说一次,你就揍我。"
"我手疼。"曾耀婷走到洗手间,回头说:"你跟我干嘛,尿急去隔壁,这是女厕所。"
何野顿住脚,默默抿住嘴,不说话了。
曾耀婷刚走两步,想了想,又扭头回来,叫住他:"何野。"
"啊?"他赶紧走回来。
曾耀婷说:"要不我还是回防腐部吧,跟你一起做遗体运输?"
何野说:"别。"
"为什么?"曾耀婷问他:"我回去跟你一起干,你不愿意啊?"
何野说:"你做文职不累。"
曾耀婷点点头,忽然笑了。
何野见她脸色变好,旋即松了口气。
苏青梅跟同事换了班,她这两天因为手指还没好,简单的遗体处理都是小江帮忙做的,她暂住在东边的员工宿舍,从服务厅右边拐个弯就到了。
曾耀婷从厕所出来,头有点晕,她觉得可能是脑袋缺氧了,扶着门口的墙,好一会没缓过劲。
两人正好碰上,苏青梅见她不对劲,还没问呢,曾耀婷就跟她抱怨起清明节的活动。
一句不提刚才怼人的事。
"等老朴回来,知道今年参加环保葬就这么点人,估计能气晕。"
苏青梅听完也觉得奇怪,往年只要不立竖碑,年限内不做骨灰迁移,树葬花葬都有补助,今年金额还增加了百分之十,怎么会这么少人?
曾耀婷说:"有意向的丧属,电话我都打了一遍,效果不好,很多都说已经看好了墓地。"
两人同时叹口气,晚上约了一起去吃饭,苏青梅到了小餐馆,看见小服务员,这才想起一个人来。
环保葬,怎么忘了那个家伙了。
"我不陪你吃饭了。"
"你去哪儿?"
"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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