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乐不出来。
因为程决只负责做饭的那部分,前期和收尾的事他可不干,虽然食材一应俱全,而且已经处理成半成品,但箱子里的花枝,干贝,虾仁,海瓜子,鳕鱼……每一样都要她去洗。
她想了想,跟程决商量:"你看现在条件挺简陋的哈,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能让你在这种地方做饭呢?"
程决瞥她。
苏青梅顾左右而言他,立刻抬手指着天说:"你看这也快下雨了,天时地利一样都不占,不如今天就算了。"
嘁!
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己懒。
挺滑头啊。
"苏青梅,你别找事,速战速决。"程决弯下腰,一个个把海鲜挑出来,又从保鲜箱里拿几个洋葱青椒,全丢进一个大盆里递给苏青梅,双手扳着她肩膀向后,让她去溪边洗:"就那儿,别走太远。"
苏青梅仰天想哭……
程决叮嘱完,去附近搬石头找个地方生火。
韩启东步子晃悠悠地走过来,两人擦肩而过,彼此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他微醺,递手机给苏青梅说:"南南,你有电话。"
她看了眼,竟是苏立青,连着好几通未接来电。
韩启东说:"伯父可能有急事,你手机要没电了,小枫给你带了充电宝,快去充一下。"
苏青梅放下盆,去宾利车里找自己的行李包。
韩启东晃着手里的罐装啤酒,漆黑的眼睛望着后备箱那些高级料理的厨具,思忖半响,他转过身,又看向远处捡树枝的程决。
这个少爷怎么就爱干些异于常人的事?
世上最普遍而符合逻辑的规则告诉韩启东,没有人舍得放弃庞大的财富和权力,甘心去开餐厅做个厨子。
不管程决这些年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都不会让他如愿。
啤酒罐捏得脆声响。
苏青梅埋头扒着包里的杂物,她并没有那么着急,额上却生出细密的汗。
她想不通苏立青能有什么事?正思疑不解时,手里电话又响了起来。
没顾上充电,接通后,只听一句:"青梅啊。"
她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立青这是抽风吗?
他哪次打电话不是连名带姓骂她开始的?
这样叫她,简直可怕。
苏青梅抹掉一层薄汗,简单应付一声。
只听那边苏立青说:"你今年过完生日二十六了吧,这女孩子再能干,还不是早晚要嫁人的,你阿姨那边一个亲戚,家里有个儿子跟你年纪一般大,我想你们见一面……"
苏青梅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眨着,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立青会专门打一电话说这种事,她更不懂他怎么会拉扯上李淑玲那边的人?
要知道苏青柠那个妈可从来没待见过她,平时躲都躲不及,怎么会把自己亲戚往她这儿推?
苏立青半天没听到她回应,还想再开口,苏青梅截断说:"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你不用操心。"
"操蛋玩意,谁愿意操心你!"
苏立青这一嗓子吼完,反而让苏青梅比放松下来。
对,这才是她熟悉的苏立青。
那边瞬间又压下火,隐约听见李淑玲劝他好好说,苏立青马上换了个口吻道:"那男人家里开小超市的,长相也凑合,关键是人不嫌弃你干过丧葬,这比什么都强。"
苏青梅揭穿道:"苏立青,你说的那人,是苏青柠姨奶奶的儿子吧?"
她记得以前还没学殡仪那会,逢年过节苏立青是允许她去家里探望爷爷的,她小时候跟母亲生活条件不好,所以没有吃零嘴的习惯,但她每次去那个家,苏青柠房间总有吃不完的小零食,她说有个开小超市的姨奶奶总往家里送东西。
苏青柠曾笑那姨奶奶家有个脑袋痴傻的儿子,每天坐门口嗑瓜子,说是年纪虽不大,但按辈分应该叫表叔。
苏青梅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苏立青竟打算把她介绍给一个傻子!
"你知道也好,他人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过几天亲戚要来家里,你有空……"苏立青说。
她不争气地吸了下鼻子,身体都在发抖,颤声打断道:"苏立青,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殡仪馆的工作我不但不会辞,而且会一辈子干下去!你看不上大可以跟我脱离关系!爷爷不在了也轮不到你为我的人生操心,因为……"
手机耗尽电量,最后关了机。
她听到嘀嘀两声,嗓子里剩下一句:"你早就不是我爸了。"
山里冷风吹起,刮得脸颊疼,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僵了,浓稠而冰冷,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流着苏立青的血,让她恶心。
想起他那句,从你出生我就该掐死你!
血缘,至亲。
苏青梅禁不住笑出了声。
……
程决架起几块石头,泛潮的树枝烧出生烟的火,锅里熬着调配好的高汤,十几分钟后,咕咕冒起热气,他见那女人半天没回来,把炖锅移到一旁,擦擦手起身,走去溪边找人。
低处走着风,水声滚滚。
远远地,见一束灯搁在石头上。
光亮给黑夜打穿了个孔,苏青梅就在那束光的旁边,她垂头蹲着,像一尊化石,旁边放着一盆已经洗干净的海鲜。
程决走到跟前,双手插着裤子口袋,低腰看她发愣,他抬起马丁靴往石头上跺两脚。
苏青梅听到动静才抬头,他从兜里抽出手拿起盆,一手拉她起来:"望夫呢?我不来接,你就赖这儿了?"
苏青梅蹲得膝盖酸,被程决用力一拉起猛了,头有点晕,身体跟着一晃,程决赶紧单手搂住她后腰,低脸蹭了蹭她额头问:"饿的?"
他声音很低,带着柔意悦耳的戏虐,苏青梅冰冷的血液重新流淌,经由四肢回到心脏,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掩饰住情绪,暗夜里,朝他笑了笑:"对,我好饿。"
程决挑眉:"要不你考虑考虑先吃我?"
苏青梅淡淡笑着松开他手,自己往篝火堆那走,程决牙齿勾刮舌钉,咧嘴笑笑,跟后面打着手电筒,给她照亮前面的路。
石堆里的火极旺,高档餐具整齐摆放在周围,不锈钢上映着烈焰火苗,程决开始动手切海鲜,柔软滑润的墨鱼,一把陶瓷刀锋利切下,划缝,破皮,一丁一块,自有他做菜的熟练法则,这是苏青梅第一次见程决做料理。
虽没有干净整洁的流离台,但他切菜的神情依然严谨而认真,火光照亮俊朗的侧脸,无论高档餐厅还是荒郊野外,他是个在哪儿都不显突兀的男人。
苏青梅有时还真没办法把他和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联系到一起去,因为她认识的这个程决,活得太洒脱,且游刃有余,像山间云雾,看似有状却无形,仿佛根本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过来,我说你做。"程决一抬头,正好迎上她注视的眼,他笑了笑,切好配菜的手在一块白布上擦拭,动作优雅,每根手指头都像在洗礼,他把苏青梅拉到前面,锅交给她。
他说用一小勺奶油放在锅中加热。
她照做。
他说加入洋葱,香米,边炒边加高汤。
她立刻抓了一把丢进去。
程决舔了舔嘴唇,顿时不说话了,心里默念一百遍:她是苏青梅啊……
这要是换个人,用刚摸过生海鲜的手去抓菜直接往锅里扔,他能一掌劈死,都不带犹豫的。
苏青梅执着地在翻锅铲,她见火烧得旺,平底锅里的海鲜烩饭眼看着要糊,顿时有点慌,"程决,现在怎么办?"
程决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动作利索地把平底锅端起来,低头尝了尝味。苏青梅见他转动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问:"难吃?"
"特别……"程决从牙缝里蹦出两字:"好吃。"
苏青梅淡淡地勾唇笑了,问他要锅铲:"我尝尝。"
程决没给她,扬脸道:"去把韩启东叫过来,不然待会吃完没人洗碗。"
苏青梅愣住,随后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起身去了。
程决眼看着她走远,赶紧架起另一个小锅,有条不紊地重新调配高汤,把味道给重新纠回来。
刚才那勺,他吃到嘴里的感觉是,味蕾被轰炸,味觉已丧失。
这女人有毒。
他无奈叹了口气。
苏青梅寻着帐篷附近看了一圈,没有韩启东,后来发现他在远处一棵树底下,宽厚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地上有啤酒罐子散落的声音。
苏青梅等了一会,才去喊他吃饭,韩启东一听说是她做的,十分给面子地连吃了两碗,还夸赞她厨艺进步很大。
程决在一旁抽着烟笑,强忍住没问,她以前做饭什么味?
正乐着,傅恒霖打来电话,程决拍了下苏青梅的头,说:"你多吃点,待会让那个吃白饭的洗碗。"
苏青梅眉目可叹,翻了他一眼。
程决走上斜坡,坐到越野车的车头上,两腿敞开踩着车盖,接听问:"孙子,有事?"
傅恒霖习惯了似的,直接说:"林清联系不上你,她去餐厅你也不在,怎么又玩起失踪?"
程决想起林清号码在黑名单里躺着呢,眼下没消气,不打算把她拉出来,他简短道:"山里。"
傅恒霖说:"爷爷,赶紧回来吧,她请了个重量级嘉宾助阵,说是你旧友,专门来给你节目捧场的。"
"我特么怎么这么多旧友,一个赫尔曼不够搞我的?傅恒霖,林清是不是给你下迷药了,她让你投钱你就投,她让你吃屎你去不去?"程决一下下摁响打火机,脸色恼怒的锋芒尽显。
因为注意过试拍那期,赫尔曼厨艺比过去精进了一大截,他常年待在竞争激烈的顶级餐厅,挑战的确能让人进步飞快。
而程决回国后,轩道餐厅虽然一直被媒体炒得热度很高,尖端客流量络绎不绝,但程决清楚,这些不过是稳定经营的方式,说明不了什么,这几年他缺少交流切磋,再次与赫尔曼对战,程决压力确实不小。
傅恒霖说:"我不是看你在国外那会火翻天,这节目我会投钱?"
程决:"你求主保佑吧,现在林清那女人我看着烦。"
傅恒霖:"现在烦,晚了吧?不少人等着看你节目呢,就昨天,我爸跟程董事长吃饭还说起你呢。"
程决眼底神色渐深:"他回国了?"
"没,北欧一个商业峰会,我刚下飞机。"傅恒霖在电话那头让人去取行李,机场广播的背景音响亮,他说:"你爸最近又有大动作了,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程决跨步跳下越野车:"他看中的继承人恐怕比我更有兴趣。"
傅恒霖说:"你可真行,跟你老子杠了这么多年,等他哪天真把家产都给了外姓人,你别后悔就行。"
"呵。"程决不屑吐了口烟,挂断手机边往回走。
不巧,刚好迎面撞上了个外姓人。
程决经过他,韩启东站着未动:"程决,来聊聊。"
他狭长的眼尾陡然挑起,鼓动着口腔,问:"你算哪根葱你跟我聊。"
韩启东情绪稳而沉,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我不信你会喜欢苏青梅,你这么缠着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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