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抬脚走向他。
人来人往的走廊,程决靠墙站了有五六分钟,耐心余额已经不足,浑身充斥着烦躁。终于,他余光扫到那双好看的腿,侧过脸,黑漆漆的瞳仁锁住她。
苏青梅疑惑地问:"你怎么……"话没结束,只见程决抬起手,一根食指上挂着四四方方的甜品盒,问她:"布列塔尼,吃吗?"
刚出炉,热乎的。
轩道餐厅今天做出来的第一份。
苏青梅没好意思伸手去接,但她的胃可能是感应到了附近有食物,很欢快地开始咕咕叫,仿佛替她回答,要要要。
程决嘴边噙着笑,把盒子塞到她怀里。
"谢谢你啊。"苏青梅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膝盖并紧,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松软的香味掩盖住医院里福尔马林的味道。
"你那胃,刚演奏的大合唱是装出来的吧?"程决拿眼瞥她。
苏青梅愣神。
"你到底饿不饿?不饿就别吃了。"他说。
因为职业的敏感,程决很喜欢观察顾客品尝食物后的表情细节,像她这种嚼得特别慢,心不在焉的,明显就是不饿,或者东西很难吃。
但程决果断排除了后面那种可能性。
他亲手做出来的布列塔尼会难吃?
那不可能。
所以,一定是她不够饿。
"饿啊。"苏青梅咬了一大口,又补充说:"可能是睡太晚,胃口不好。"
"哟,怪我咯?"他笑得流氓又匪气。
苏青梅怔神,想起昨晚……
算了。
人生呢,一次意外体验就够了,没必要再把这种荒唐的剧情延续下去。
她不知道他带着布列塔尼又回来是什么意思,但她却知道,自己跟这金脑袋的距离,大约隔着十万个星球那么远。
吓跑一个有猎奇心的男人,苏青梅不用拿出真本事,她估摸着,随便使出两成功力就足够对付他。
清清嗓子,她说:"其实吧,我昨晚不是醉酒。"苏青梅望向他,沉重地说:"我有很严重的病,而且是,没药治的那种。"
她摆出极严肃的表情,附赠一双哀伤的愁目。
"嗨哟,绝症啊?"程决偏过头,笑:"叫声欧巴听听。"
苏青梅:"……"
"没长那脸,就别学人演女一号,韩剧现在都不玩你这套。"程决斜睨:"总看我干嘛,脸上又没药治你病。"
这反应速度,都不带犹豫的,苏青梅怀疑他有读心术。
"还看。"程决白她一眼:"吃你的吧。"
苏青梅收回目光,撇撇嘴,有点挫败。
昨晚除了不该关机,又多了一件后悔的事。
她就不该去轩道餐厅。
其实,苏青梅对食物没有太多的热情。
为了吃,可以让她厚颜无耻耍赖皮的,这世上也只有布列塔尼了。
因为这样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回忆。
那件事后,她几乎尝遍了这个城市的甜品,但只有在轩道餐厅,她才再次吃到这种熟悉的味道。
苏青梅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她是在舒宁医院李长河那里吃到这个甜点,机缘巧合才知道这家餐厅的。
说到舒宁医院……
苏青梅转头,正好迎上程决看过来的目光,她犹疑地问:"你是不是在临终关怀那里见过我?"
除了醉酒不受控制以外,苏青梅自认记性特别好,就像她至今记得每一位经过她手的往生者的名字,记得他们死去的年月日。
所以早上程决说的话每一句都印在她脑子里,实在太深刻了。
苏青梅毫不掩饰的目光看他,等着他的答案。
而程决慢悠悠的,把右脚踝搭上左膝盖,靠近她说:"装吧,你就。"
苏青梅诧异。
到底……
什么仇什么怨啊?
"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程决不死心地问。
苏青梅困惑地摇头。
她神情自然,不像是在说谎。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她的一连串反应,似乎都在证明,她经常去餐厅,真的只是为了买个甜点。
程决手指虚张抹了把脸,又看了眼正在吃东西的女人。
真他妈日了狗了。
以为捡了个倒贴的,结果人家根本不记得他。
这种感觉,让程决非常的,极度的不爽!
有生之年,也就这一回了。
他竟单方面的,记住了一个完全没留意他的女人。
程决转移话题,顺口一拐,问:"早上那个,是你什么人?"
"哪个?"苏青梅抬眼,如他所愿接住了这个话题,眨眨眼问:"打我一巴掌那个?"她眼眸里晕着笑意,原来他是没走,全都看见了啊。
苏青梅倒不觉得丢人,反正从工作到生活,比被苏立青打一巴掌更让她难堪的事多了去了。
自尊心这种东西,就像阑尾,早切早省心。
于是她说:"那个啊,是我亲爸。"
程决停顿目光,品味着她的话,微微卷起舌头,牙齿勾了下舌钉。
其实早上他是看着她的电梯停止,确定楼层后才跟上来的,听她这么一说,应该是晚了一步,程决根本没看到什么打一巴掌。
是因为夜不归宿,让她挨了打?
老实说,在程决的原则里,根本没有多管闲事这一条。
尤其是躺过他床的女人的家务事。
管多了,麻烦。
程决这个人一向分得清,看不惯和插一手,这是两码事。
但不知怎的,他听到后心里竟有些不爽,比刚才她一脸茫然地摇头,表示没见过他,更让他不痛快。
苏青梅问:"你到底是不是在舒宁医院……"
一阵手机自带铃声响起,两人同时摸口袋找手机。
结果苏青梅发现不是自己的。
"喂。"程决接了电话,搭着的腿落地,他眉头略紧,站起来应付着说:"我马上来,别让他胡闹。"
一边打电话一边走,程决又回过头,目光停顿几秒,指着苏青梅身上说:"注意吃相!看看我那衣服,上面全是渣。"
"哦。"她站起来抖一抖。
"这儿也有。"程决又指她鼻头。
苏青梅赶紧去擦鼻子,什么也没摸到。
程决背过身去,继续讲电话,嘴角似笑非笑。
苏青梅凝视着他走路带风的背影,不自觉地开始琢磨,到底在哪儿结的怨?
哎,没印象了。
程决刚走没多久,苏青梅也来了通电话,是临终服务那边打来的,说是李长河情绪不太好,请她尽量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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