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到庄菲是一个巧合，这段时间没有过电话，谁也没有刻意找过谁。

　　想来，这之间真的隔了好长时间。

　　eleven的休假快要结束了，下午一个人悠闲地喝着咖啡，突然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到庄菲从对面走过，就立马叫住了他。

　　庄菲露出一丝苦笑，好像在告诉eleven：“我的状况不是很好。”

　　“你现在有事吗？没有的话，一起喝杯咖啡吧。”

　　“恩。”庄菲答应下来。

　　方益栋退出篮球队了，他爸是个赌徒，跟外面借了很多钱，后来债主找上门了，他爸喝下先前准备好的毒药，当场就死了，他妈哭了一天一夜，然后就疯了。

　　庄菲徐徐地道来。自己身边的人发生了这种事，觉得那个叫心脏的容器突然出现了一条显而易见的裂痕，把那些灰尘杂质，甚至噪音都吸了进去，混合在一起，凝固成玻璃碎片的形状，然后心里又多了些细小的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拉长，就像陈旧的布，被岁月所吞噬的样子。早晚有一天灰飞烟灭。

　　虽然以前和方益栋交往的并不多，但触动往往是在一瞬之间，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汹涌，澎湃不息。和每天路过的海军部队的围墙那样，被爬山虎贴满，可是去年，或者是更早的时候，那里还只有嫩嫩的几点绿。

　　我们都是更加渴望幸福的人。

　　比谁都渴望。

　　可我们却把幸福踩在脚底，走在泥泞的路上，打湿了它。

　　又是一个好端端的家，然后我们成长之后，它就变了模样。是不是我们的成长也有错，时间本来是该被凝固的东西，它一旦向前走了一步，生命就会支离，有城府的人绞尽脑汁掩盖它的破碎。

　　庄菲觉得自己和方益栋的处境只不过差了分毫。他们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坚固的堡垒。如果有一天上天都说是他们错了，哪也只错在不够坚强。你以为坚强那么容易。

　　一个端点叫做射线，两个端点叫做线段。坚强是一个端点，放射出一条虚拟的线，隐忍着我们的悲伤，当我们终于找到另一个端点的时候，才发现，另一个端点叫做固执。

　　庄菲看到方益栋和一些染着各色头发的人在一起，那些人习惯叫他“阿良”，这是个他从不知道的名字。可是看到他们彼此熟悉的眼神，和默契的口吻，他猜得到方益栋用这个名字很久了。

　　他觉得身边的人其实离自己很远，所谓的认知，也只不过是主观意识的想象而已。就像那个他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他没有那么叫过，以后也不会。可是，方益栋却用它很久了，久到，变成一种习惯。

　　伦敦，那个英国男人，他该叫他爸爸。庄菲突然想起他。他梦见过，他多么疼爱自己，这也是主观意识的一种想象。那个人抛弃他多久了，而自己又恨了多久。前者有踪可查，而后者却诞生在漫长的习惯之中，无法衡量它的长短与深浅。

　　eleven安静地倾听着庄菲地诉说。其实庄菲也只不过想的多，说的少。

　　“庄菲......”eleven双手握着咖啡杯，感觉到杯中的液体在慢慢变冷。

　　“我只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幸福一点。”

　　“很多人比我们还要不幸。至少我们活着。”

　　“恩。”

　　后来，方益栋那伙人就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另一伙人扭打成一团。庄菲回头看了一眼，也许他们过着那样的生活会更痛快吧，会忘乎所以，付出鲜血和汗水，之后等待伤口慢慢愈合，然后不带脑子出门继续闯荡，称之为混，多少悲伤都与自己无关。

　　“庄菲，你不能堕落。”eleven神情紧张地看着庄菲。生怕他会像方益栋那样，“那样的生活会更加不幸。”

　　庄菲猛然抬头看了看eleven，往自己的杯里加了点糖，“我忘记加糖了。呵呵。好苦。”

　　“我只是在观望别人的悲伤，稍微驻足了一会儿。”庄菲随即轻快地笑着，“你在担心什么，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呵呵，我在胡言乱语，多心了。”eleven又往庄菲的杯里恶作剧般地加了满满两勺糖，庄菲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如此天真的举动，“你要我怎么喝啊！”见eleven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一种特殊的温暖从手上传便全身。

　　别人的悲伤，是别人的悲伤；而我的爱，是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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