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的滑过，不觉间又至夏末。干燥的北方，太阳落山后暑气就全然消退，开了窗子四下透透风，竟然也有了些秋高气爽的意味。

　　两个孩子又恢复那份嘻笑劲儿，开开心心的一起上下课，就是陈夕每天必然要拿着个药膏追得卓冉满屋跑。一个像是推销员似的拼了命的说那支药对疤痕的消除有强效，另一个坚持说缝的在手上侧面看不到，而且要相信科学，疤痕是不可复原的。

　　每每听到卓冉这后半句，罗辰心里总是很不是滋味，是啊，的确是这样，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有些痕迹是抹不去的。就像现在这样，好像两个人已默认恢复了关系，但总有什么隔在中间，有几次也想开口向卓冉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每次他都会贴过来以吻封唇，其实床递之事卓冉是不喜主动的人，他只不过是想逃避，或是说，自己也同样不想面对。

　　还有那个偶尔会把卓冉惊醒的梦魇，虽然并不是太经常发生了，有时半夜醒来，看见他惨白的面色，黑色湿润的眼睛透着惊慌，心里就像有个望不见底的深渊，空落落的难受。贪心，自私，人的天性如此。吝啬付出怕不得回报，拥有了肉体便开始索取灵魂，思想贴近依然不满足，想要收获全心全意。

　　已经习惯每天早早起来给陈夕他们做早餐，卓冉的伤口拆线以后要求过换回他来做饭，自己当然不同意却又不愿和他发生争执，特别珍惜现在这样的关系，心里像是有根绷的紧紧的弦，时刻都小心翼翼。好在陈夕也坚决不同意，卓冉争不过他只好做罢。思及此，煮着牛奶的罗辰嘴角边浮起苦涩的笑，自己的想法竟然不如一个孩子的执意顶事。

　　刚把做好的食物端出来放到茶几上，屋里传出一连串来电铃声，在静谧的清晨显得惊心动魄。急忙进了屋子，卓冉睡眼迷蒙的指指写字台上的手机。

　　拿起手机的罗辰有些忐忑不安，给他打电话的不过就是那了了几个人。出去接或不出去，都有避嫌之疑，想来竟落得这等境地，一个电话而已，就让向来自诩宽心的自已左右为难，当真是面对感情自古两难全。

　　索性躺回床上接了电话，本以为是老太太借着小孙子的名义睡觉前来念叨他，谁知道电话刚接通就传来焦急的声音，“小辰，我们现在全在医院！”一句话惊得罗辰即刻在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谁生病了。”

　　“不是生病，全怪我。”老太太带着孩子似的哭腔。

　　“妈，你别着急，慢慢说。”罗辰也心急，却不敢催她。

　　“这怎么能不急呢，”缓了缓，“小禾睡觉前都是我带的，他就养成习惯，每晚非要捏着我睡衣的扣子才能睡着。今天我血压不太稳，头有点晕就让你爸带他我先睡觉了，怕他没办法把孩子哄睡着，我就把睡衣上的扣子拆下来一个让孩子捏着。刚才听着孩子嗓子眼声音不对，一给他喝点水他就哭，大床小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那个要命的扣子，就来医院挂急诊了。”

　　一口气说完又急开了，“小辰，都是我不对，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欣儿，也对不住孩子，你爸一个老头，我怎么能让他看小孩呢，早应该听你们的找个全日制保姆，现在可怎么办哪。”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家长严重失职，片子拍过了，扣子的确是被他吞下去了，正上胃镜呢。”吸吸鼻子，“我真不敢看那个鳄鱼钳，你爸那边抱他呢。都怪我……真的都怪我……”老太太在电话那边掉眼泪了，话都说不下去了。

　　匆匆安慰她两句，说有情况随时联系，那句马上飞过去看看的话，始终没说出口。挂上电话，罗辰倒回床上闭上眼睛紧锁着眉头，想来自己这样的人哪有资格为人父母，子女都当的不够合格呢。

　　卓冉已经醒了，想说点什么，但这样的状况下自己处在这么个尴尬境地，思量了半天，轻声问一句，“还是抓紧时间订张机票过去看看吧。”

　　睁了眼一直盯着他看，罗辰的目光复杂纠结，直到看得卓冉有点诧异，还是没移开视线。卓冉呀卓冉，你就非得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容易放手吗，爱情是自私的，爱情里的占有欲并非卑鄙。或者，你真的确信是爱着我的吗。男人与男人，天性使然很少谈情，更多的是行为表达，感觉那样会比言语有力度，但人有的时候真的需要简单直白的东西，来确认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叹了口气，“再等等看吧，大人没留神小孩子吞了个扣子。”这是罗辰第一次在卓冉面前说起自己的儿子，没有一般情况下家长说起孩子的骄傲幸福感，更多的是难堪。一边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一边是希望贴心贴肺的爱人，可他们却并无关联，这就是同志们的悲哀。

　　或许本就不应该要孩子，再或许本就不应该有爱情，可生命的意义和支撑生命的力量除了这些又能是什么呢。本应是一个美好的早晨，罗辰思维混沌或是更清醒，却因为清醒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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