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卓冉半天不语，罗辰的心不免沉了下去，就知道那小孩子不是一般的学生。追问不是他的风格，拍拍卓冉的肩膀，“你忙着吧，我先去洗洗睡了。”

　　看见罗辰自己拿着保鲜膜单手费劲的往受了伤的手上缠，卓冉才发觉自己刚才沉默的太久了。“坐过来我帮你吧。”

　　罗辰抬头看他，目光意味不明，“算了，不打扰你工作，我找小夕吧。”说完又觉得话语太过生硬，刻意笑笑，“反正他一准没看书在闲着。”不等卓冉回应便转身进了陈夕房间。

　　那背影看在卓冉眼里竟有一丝疏离感，卓冉沉默，看来即使不是隐瞒，两人之间不能坦诚的事也始终是隔阂。这就像血肉里包着的那些极为细小挑不出来的玻璃渣子，平日里无事，云来雨落的天气便会隐隐作痛。想着这些的时候，卓冉似乎感觉自己的伤口若有若无的疼痛起来，不知道罗辰是不是也会这样。

　　思来想去的便没有了译东西的心情，现在手里接到的是本小说，这类的东西不比那些条条框框的资料，意译往往更重要，没感觉的时候还是不要做的好。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等罗辰他们洗漱完了就开始收拾准备休息。

　　肩并肩贴着躺下，还是小心翼翼留神别碰到罗辰受了伤的手。床上没有闪出的那条距离，但心上呢，不知。这就是人类，拥有表象和灵魂的复杂生物。

　　往事已过，若一旦被重提，便会意犹未尽。黑暗里的卓冉闭上眼睛，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去追忆，回想那些灰暗日子里仅有的光明，以及，为此付出的代价。

　　本以为会和宁川就那么平静的相处下去，像是师长，像是朋友，平淡无波的来往。哪知道卓冉花掉几天时间翻了所有没被丢掉的借寄卡，竟然真的把那三梦飘呼四张给凑齐了。

　　“哇……卓老师，太谢谢你了。”下了晚自习就找过来的小孩子接过余下的三张卡片的如获至宝，黑亮的眼睛里喜悦闪烁像窗外的星光。

　　卓冉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不明白这有那么值得高兴吗，“不要客气，是我自己答应给你找的。”

　　“老师，你吃过晚饭了没？”宁川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九点五十七分，哼！……就知道“代数李”一定会拖堂，不过还好卓冉等他了。

　　“早就吃过了，五点半时在校工食堂吃的。”卓冉笑，一个人生活会时而想不起吃饭的时间，幸好总是待在学校里，准点响起的铃声会让人作息都很规律。

　　“哪……”小孩有点犹豫，“我还没吃呢……”他没有说谎，今天被那个女的还有几个好朋友缠着说是要给自己过生日，他当然表去，明明就是几个被糖衣炮弹收买过的无良友人，急等着把自己卖出去和那个没感觉的女生送做堆的。

　　“嗯？”卓冉不是太明白他想说什么，“那快抓紧时间去吃点东西吧，再晚了估计就没几家店在开门了。”

　　宁川低着头，想着要不要说，最终鼓起勇气，“哪……能不能麻烦老师和我一起去吃个饭。”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卓冉因为并未隐瞒过，所以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想着要怎么说个理由周旋过去。

　　“卓老师……”宁川把卡片收到书包里，两只手都拉上他的袖子，见卓冉半天不语，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啊？”这下卓冉更不知道如何拒绝他了。面前的小孩更快，放开他的衣袖从书包里翻出学生证，“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哦。”

　　看都没仔细看那上面印着的日期，这种事没有欺骗的必要，卓冉说，“那好吧，不过要快点，太晚了你家里人会不放心的。”

　　“太好了……老师你真好说话。”宁川压根就没理他那后半句，只顾着欢欣鼓舞了，拉了卓冉就往外冲。

　　卓冉苦笑，“等下！我还没锁门呢……”

　　路上的时候恍然想到自己多少要送他点礼物，一时也没办法准备了，就说，“宁川，呃……是这样，你事前也没说是生日，这样吧，这顿饭我请你吃吧，算是礼物了。”

　　身侧的少年那会儿正琢磨着找点什么理由挎上老师的胳膊，“嗯？”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哎呀……不是的，东西你已经送过了，所以当然是过生日的人请吃饭。”

　　“送过了？你不会说是那三张借书卡吧。”卓冉感觉那根本不能当成礼物的。

　　“当然是啊，”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宁川没说出口，怕吓着这个看上去有点木木的老师。“礼物这种东西，当然是合心意的才是最好，这个东西不是我管你要的吗，所以特别衬心。”

　　卓冉想想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便没再执意争辨，两个人讨论了一下决定碰碰运气，去学校斜对面的那家蛋糕房看看是不是还在营业。

　　过马路的时候，小孩子兴冲冲的根本不看交通灯，便伸手拉了他的袖子，“晚上车子少也要小心点，校规没背好哦……”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晴朗的夜色，卓冉心情舒畅，言语间也嬉笑起来。

　　宁川先是故做严肃的点头，“老师批评的对，要不要罚我抄上十遍校规明天交到你那里。”手却就势拉了卓冉的手，力道轻而谨慎，但一直不放开。

　　少年掌心上的皮肤温热而潮湿的贴在自己手心上，卓冉想着这样有点不妥，但是见他笑的甜蜜又一脸单纯，就放弃再去刻意。

　　蛋糕房的老板正在结算，见宁川张口就点了并不便宜的十寸慕思抹茶蛋糕，便笑眯了眼睛，客气的招呼着又点了些别的东西，然后亲自上阵取出冻着的蛋糕坯子细细的裱花了。

　　绿茶的涩香掺在甜品里会给人一种奇妙的味觉，有点像冰淇淋口感的慕思吃上去也没了甜品的腻人。

　　卓冉浅浅尝了几口，发现对面的小孩并不吃，只是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好吃吗？刚才忘记问你喜欢什么口味了。”宁川有点担心的模样。

　　“挺好吃的，你喜欢这味道？”卓冉笑笑。

　　“是呀……”宁川却叹气，“但好多人不喜欢呢，而且我看这老板刚才铺了不少抹茶粉。怕你吃不习惯。”

　　“没觉着，真的挺好吃的。”卓冉说的诚恳，的确是挺不错的味道。微苦带甜，这才是真实的滋味。

　　宁川放心了，吃了一大勺，咕哝着，“加多了抹茶粉果然更好吃了。”

　　看来店老板是真舍得，放了不少抹茶粉，小孩吃的太慌了蹭在唇边一小片，卓冉拿了餐巾纸随手给他擦掉。完了想到这动作未免有点太过亲昵暧昧，及时收了手。

　　其实这段时间打听了不少卓冉的事，越打听就让宁川越开心，他绝不是幸灾乐祸卓冉不开心的过往，而且是知道卓冉是同志真是让人兴奋。

　　喝了口柠檬汁，宁川招呼好了肠胃胆子也大了点，端正的坐好叫他，“老师。”

　　“嗯？”卓冉看向忽然正色不少的孩子。

　　宁川抿抿嘴，像是下子什么决心似的，“你……你是同志，对吗？”

　　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卓冉愣了一下，看看面前的小孩，纯然的认真提问，并没有什么尖刻的神色。但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欺骗他，这不可能，直言相告，他以后会躲着自己吗？本身朋友就不多的卓冉想到那样的结果心间莫明的泛起涩。

　　看着卓冉垂了眼睑半天不答，宁川有点着急了，生怕他误会什么，索性直说了，“我是问你是同性恋吗？”停了一秒，又马上接着，“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说完便如释重负的笑。

　　这下卓冉更蒙了，“你是！？”看他还笑的得意，好像这是件很光荣的事。

　　宁川肯定的点头，又连连点了好几下，生怕卓冉不相信似的。衬着卓冉正在发愣，隔了桌子拉了他的手，“老师，答应让我追求你吧。”少年的认真又掺杂了几分孩子似的撒娇。

　　思维越来越混乱了，卓冉反应过来就急忙把手抽回来，“你怎么知道自己是，这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我当然知道啦，因为，”宁川停了一下，希望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轻率，“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你，这本应是句甜美温馨的话，却进卓冉耳里只是心慌。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误导了他吗，细细回想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份的行为呀，总之全然是内疚。

　　“宁川，一定是你感觉错了，如果是我哪里让你误会了，请你忘记吧，我向你道歉。”卓冉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漠然说着。

　　虽然大约能预知告白的下场，宁川还是失落的紧，“不是你让我误会了，是我自己喜欢你的。”小孩子急了音量不免提高几分。

　　卓冉担心的看看不远处的店老板，“一定是你想错了，那有那么多同性恋，交个女朋友试试吧，性向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你还小，不要走错路。”有些不忍看他失望难过的神色，“朋友间也会相互有好感的，而且很多人更适合做朋友，走吧，你也该早点回家。”卓冉现在只想逃离这个环境。

　　宁川低头想了一下，明白这不是能急得事，“那好吧，那……”少年有点为难的抬头看他，“那你能不能把给我的卡片上写点什么。”

　　面对这么微小的要求还有孩子有点怯怯的目光，卓冉实在不能拒绝，“嗯，可以，拿来吧。”

　　接过他递过来的卡片和笔，卓冉有点忐忑不安，到底写点什么好呢，身体健康学习进步这一类的未免太恶心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更傻。想来想去只落落的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后面跟上时间落款。

　　写的时候宁川的电话响了，小孩马上退去乖顺的模样，不耐烦的像只被扰了清梦的猫，叽叽喳喳的吼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发过短信告诉你了吗……”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宁川和小夕竟然是有点像的，帅气的眉宇间流露出的尽是青春的张扬，乖起来像小动物一样温顺，转眼也能是年少轻狂的神色。卓冉想着这些，面上浮起笑意，不觉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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