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摒除脑海里不愉快的记忆，但梦境却不能，因为下意识摒除本身就是一种思考，就像说，记得要忘记，如此这般，又怎么能会真的忘记。
夜有所梦……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间或是持续了多久，总之宁川曾经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少年隐去眼角眉梢间张扬的锐气，低眉顺眼的跟着自己。被这么个神色怯怯的孩子纠缠着，卓冉虽是心慌但并不是心烦。
这样的一个小孩让人不知道怎么去讨厌，刚被拒绝后的那几天都没敢再出现过，反而让人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后来终于又过来借书，也不敢再多言语，但和他视线相接，那双闪着星光的漂亮眼睛会说话。
本应该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却用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示人，卓冉有时心软几分，但主动问他点无关的话，比如，是不是要考美术专业呀，想考什么学校，诸如此类的，小孩也能欣喜若狂的样子，答得开心认真。那是卓冉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是如此直白的热烈的状态，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和罗辰一样，淡然平静的相爱。
是真的相爱过吗，他不知道，或者说，不能确定。而那些时光就在这不确定与犹疑间化为往事。
那时候的宁川总也看不够卓冉似的，虽然后来的一段时间卓冉总是刻意的保持距离，但他一早发现了这男子的温情，所以那层冷漠的表象对宁川而言形同虚设。那怕是坐得远远的看着他，卓冉时尔翻翻书时尔看着某处出神的样子，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但宁川明白这个温和的男子内心定是隐去了许多忧伤，比如现在，好不容易逃了晚自习的课来图书室画画想多看他几眼的，卓冉却到门口抽烟去了。
第一次见到他抽烟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图书室了，卓冉便走到门口，出去的时候手里拿着白色的烟盒，后来去烟店里看过是Marlboro Menthol Milds，读高中的学生有不少已经开始抽烟了，但宁川那时却没有，买了一盒试着抽抽，味道很柔很软的一款烟。那个时候他未预料到，日后自己会对Marlboro情有独钟。
并不是有意窥视别人，只是对卓冉会抽烟这件事比较意外和好惊罢了，悄悄的跟在他后面溜出去。月光色下男子拿着烟的身影只显得无限寂寥，借着室里传出的灯光想看清他的眼睛，却看不见，他只是垂了眼睑盯着指间的烟。宁川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想像出一定是比平常更柔和的目光，也许，就像是看情人一样。
可能在他心里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吧，宁川想。但他不愿顾及这些，必竟卓冉现在人在他面前不是吗。孩子的爱就是这样，无所顾及一往直前。轻轻的走到他身后，想也不想便伸手揽住那个透着寂寞的背影，卓冉身体僵了僵，想要挣脱开，却因为孩子的话停下动作。
“老师，请你答应让我追求你。”少年把额头轻轻的抵在他后背上，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传来。
心思软了那么一下，最终还是挣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卓冉转身，“不要那么确信自己当下的感受，试着交个女朋友吧，也许喜欢上一个异性会更容易。”说完忍不住皱眉，让一个即将面临升学的孩子去谈恋爱好像也不是那么正确，但总比一生都要背负着同性恋的名声好吧。
“那你呢，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另一个人，难道因为我和你是同性就要受到不平等对待了吗，难道你不是同性恋？”孩子气的倔强话语脱口而出，言毕又觉着太过尖锐，宁川放轻了声音，“老师，你是有喜欢的人是吗。”
不知道应该点头或是摇头，掐灭了烟走到不远处的垃圾箱里丢掉，少年也一步步紧退在他身后。转身抬手搭上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孩子的肩膀，“回去吧，你也差不多到时间要回家了。”
乖顺的跟着卓冉的脚步往回走，生怕他会放开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心里却不甘，“老师，若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答应让我追求你？”
已经回到图书室内，卓冉放开他，被别人尖刻指责的目光看多了，光线明亮的地方，和同性连这样平常的接触都让他不安。他看看宁川，想着如果能让小孩死心的话直说了又何妨。
“是的，我有喜欢的人。”再次如此直面的拒绝这小孩，让他有点不忍，但没办法，他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任何人。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也差不多了，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可是他现在没在你身边，而且他没让你过的开心不是吗？”执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卓冉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但没有转身，沉默相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明白，爱情，本身就不是让人开心的。
得不到回应，宁川就只能站在那，看他把所有的东西规置好，逐一关了图书室的灯，最后把书包和画夹轻轻递到自己手上，“拿着，回家吧。很多事你以后就会明白。”
站在图书室前口静静的看他离开，卓冉的家就住在学校院里，以往每次都是他目送自己先走的，但这次他没有，锁了门轻轻说声再见就走了。那个背影逐渐隐没在夜色里，但那份寥落却在眼前清晰。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
耳边想起keren ann沙沙的声音，Come tell me your story to unload your glorious grief……来，告诉我你的故事，卸下你显赫的悲伤……
少年在那站了许久，迟迟不肯走，他未曾想到，在那之后，他与卓冉，一别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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