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卓冉也没想到，会匆匆的结束在学校的生活。隔天中午向来准时来缠他一起去吃午饭的小孩没来，枉他还头痛了一上午，想着这次要用什么理由拒绝他。只来了一个气势凛人的女人，头一句话一口出，卓冉便知她此行为何。

　　“你是卓冉吧，我是宁川的妈妈。”那女子必竟穿着端庄，到没有什么堪入耳的话，却也满目鄙夷之色。

　　卓冉点头，“是的。”

　　“借一步说话吧，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语气冷冷的，并没给别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四下看看空无一人的图书馆，现在是午休时间，学生们大多以为是闭馆工休的时段，而且也在忙着吃午餐不会有人来的。“就这吧。”卓冉说完便先走到角落里的桌子前坐下。

　　女人跟在他身后，在他对面坐下。想来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在她眼中儿子和这种事情沾上边真是的不堪出口。有点烦躁，先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来，到处打量着有没有弹烟灰的地方。

　　“不好意思，这里是禁烟室。”卓冉温和而客套，随手指了指墙上贴的提示语。

　　这却成了她发火的引子，收了烟和火机，看似淡然的道一句，“也真是难得，在你眼里还能有禁忌和规矩。”

　　面上挂了歉意的笑，卓冉说，“这是学校的规定，提醒您是我的责任所在。”

　　“是啊，学校是有学校的规矩，但你以为一些个人的毛病就是私事，学校就管不了了是吗？！”犀利的目光扫了卓冉一眼，“你也是聪明人，也不用我在这暗里点拨你了，这来之前我去过校长室。”

　　这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卓冉还是礼貌的笑，“有什么话您直说就行了。”

　　“没什么好说的，昨天我接孩子的时候找到这边，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见了。你以前也是代课的对吧，为了那点见不得光的喜好你是吃了不少亏的。何必呢？宁川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他才上高二，你打算让他的未来毁在你手上吗！”能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冷静说话。

　　卓冉真想问她看见什么，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回想昨天，除了宁川从背后抱着自己那片刻，还有哪一点算是异常行为。只不过，看在旁人眼中定会是恶名昭彰的老师引诱学生罢了。卓冉还是笑，说不上来是微苦还是浅涩，“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待会儿我就去校长那。”

　　和预料中的差不多，几句话便取了完胜，女人起身想走，想了想，站在俯视卓冉，盛气凌人更甚，“为难是你明白人，别家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别碰我儿子！”说完转身走了，鞋跟叮叮咚咚的打在图书室的水磨石地上，清脆而刺耳。

　　卓冉坐在那半晌没动，角落里没有阳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看自己细长的手指，还是干净白晳，白的甚至有点刺眼，只因见不得光。

　　年迈的校长依然是满面为难之色，见卓冉去了便给他几张纸，卓冉看了想笑，终究没笑出来。纸上是模糊不清的图像，像是手机拍了又用家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凉薄的月光印得混沌不清，少年从身后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卓冉又想起曾从母亲手中接过来的那几张纸，图像就是这样，有让人百口莫辩的力量。事实上，他依然没有打算分辨什么。

　　“唉……”老校长缓缓叹气，“卓冉，我说你这孩子……你……”他顿了一下，“我一早就说让你不要承认，那怕是默认，这个社会能逼死人的。”

　　终究能轻笑，“您也别为难，算了吧，我本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的。只是，”卓冉还是怕让他为难，但想起母亲的遗愿还是说，“我母亲她死前要求我要在这个学校待够三年。”

　　老人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宁川同学的家长不是一般人哪，要是处理的不让她满意，怕是……”停住话深深看卓冉一眼，“你看这样行不行，停职留薪，让你在这里待足三年，行吗？”

　　卓冉笑，没想到听到的处理还真是挺宽大的，“不必了，还是停薪留职吧，我人不来上班了就是，反正都是一回事，您看成吗？”

　　“那……”校长有点不解，想想现在年轻人也都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干脆点头，“好吧，就这样，一会上人事上来人了你去办下手续。”

　　乖巧的点点头然后道别，临出门前校长叫住他，“我也没多久就退休了，你空了可以来看看我，以后去我家也行。”卓冉轻声应了就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那会儿被调到图书室前外婆的话，不要为难你们校长，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不让和你说，其实他一直挺想多照顾你们的。因为你父亲是为他夫人做手术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竟感染上了破伤风，想是做医生的对自己却不在意，以为是受凉伤风之类的错过最佳治疗期，那个时候医疗条件不比现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能出人命。

　　外婆言罢那声叹息和老校长很像，年纪大了的人，果真是谈不得伤感的事情的。卓冉只是觉得自己活得挺糊涂的，长那么大也没问过母亲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或是问他是怎么死的，像是蒙在鼓里长大，只到双亲皆去已久才明白真相。好在他想得通透，知道和不知道又能如何呢，人的性命像纸，脆又单薄。所以人们大多相信命运。

　　后来宁川一直不停的发短信，道歉，或是找他。卓冉知道自己是心软的人，外婆身体不好便搬到她家去住了，手机也换了号码。就算不是爱情，这份感情也断得干净，整日里在外婆家晒晒太阳逗逗她养的那只小黑猫，像是一下子步入了老年生活。

　　那份安逸真是让人心慌，他不知道罗辰是怎么样一个人，一直能看出他对安逸有着执念般的追求，好像他放弃自己，也是与此有关的。好在同学在MSN上联系他，说是他在家教书真是荒废人生，介绍了份译文的工作给他。那会儿学德语算是冷偏的科目，给的酬劳也不低，想也没想便接下来，一做就是许多年。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是如何的在家里大吵大闹，他不知道那个少年遍地寻不着他是如何的伤心难过，他不知道他们日后还能再见。或许他可能料想到，可他不愿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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