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磊拨响的手机长时间没人接听。听着话筒里一遍遍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声,童磊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说不出的一种愤怒情绪没有理由地占据着他的心情,令他连静下来分析问题的心思都没有了。到底是谁在耍谁?他们两个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高人?谁在牵着谁的鼻子走?谁那么不近人情,连掩藏在顽劣背后的真情都看不出?谁残忍地伸出脚来狠狠践踏在对方的心口上,碾碎了一地残余的温情,任由伤口肆意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临睡前,曾曾电话打到总台,问了一下航班时刻,总台小姐问她要不要预订机票,她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道:“不用了!”
都已经关掉壁灯,闭上眼睛,佯作熟睡状,可是脑子里仍旧在翻江倒海,嘴里也在念念有声,似乎真的是忘记了做什么事。挣扎了几分钟,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思考了一会儿,才轻轻打开壁灯,将放在床边椅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摊在膝盖上,浏览着高兴的博客日志,旋转鼠标的食指有些迟缓,正如此刻她满脑子的踌躇。
已经有两天没写日志了。
自从她在新闻发布会上正式亮相之后,她就没再往博客里码字了。眼瞅着评论栏里众fans们的气愤之情一日高涨一日,她也只能望“博”兴叹。当她鼓足勇气面对那些大大小小的摄像头时,她知道她终于把一直隐匿于网络深处的“高兴”给出卖了。既然已经变成叛徒了,那么就不要再着脸在“高兴”的一亩三分地里兴风作浪了;既然她现在已经头晕目眩,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曾曾还是“高兴”,那么就别再白费心机编造那些美丽的谎言了,都是骗自己的,一场徒劳。
所以,9月19日的凌晨两点钟,那个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金大商都的企划部长曾曾,还是著名网络作家“高兴”的女孩子,坐在窗前,遥望着昆明迷人的夜景,一夜没有合眼。
9月19日的清晨,金大商都的佟总经理从一夜连绵不断的噩梦中醒来后,就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胃部也不适,翻江倒海般地折腾,就差趴在马桶前狂呕喷泄。洗漱完后,站在镜子前,打量着对面那个一身颓废气息的男人,这位平日里自诩为中国版本阿弗莱克的英俊男人,突然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他有种预感:金大商都企划部的曾部长今天不会按时来销假了,以她一贯小心谨慎的作风,能毫不避讳地让他在电话里听见有人喊她“高兴”,这就说明她根本就是心意已决,三天假期只是一个美丽的借口,是她曾曾给他佟总经理下的一个套。
9月19日的上午九点整,一身休闲装束的曾曾正走出房间,一边接听着手机,王编辑在电话里对她说道:“快点!高兴!就等你一人了!今天的旅游行程可安排得满满的:先去石林,然后世博园……”
曾曾兴奋得眉飞色舞,手忙脚乱,放下手机,又从包里掏出数码相机,急不可耐地将镜头对准各处,一阵瞎拍。
经过昨夜的洗脑,她决定暂时先放下在曾曾和“高兴”两个身份上无尽的猜疑,先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游客,过完玩瘾再说。这次旅游的机会可来之不易,一是假期时间短暂,二是出版社内部出了点矛盾,众编辑对掌管钱财的后勤部长的安排不甚满意,吵吵嚷嚷的,一直都不能对旅游路线达成一致的意见。王编辑曾问过曾曾有什么意见吗?她毫不介意地答道:“去哪里都行!就是让我在昆明的大街上转转,都行!”王编辑喜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叹道:“还是高兴好打发啊!”
一位老家在昆明的女编辑主动热情地揽下了东道主的责任,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亲自出马找来了大巴,司机兼导游也是自己人,将出版社众编辑和作者几十口子一气装进车里,呼啦啦地向首站石林开去。
童磊坐在老板台后,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地瞅着液晶显示屏上“高兴”的日志,一眼的呆滞。仍旧是两天前的日志, 她没有更新,估计她也不打算更新了。这个神奇而独特的女人把她的人生经营得如此别具一格,一个跌宕连着一个跌宕,中间居然连个让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任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演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全然不顾众看客们的感受,令童磊沮丧到了极点。
人事部长敲门进来问他曾部长假期的事怎么说。他愁眉苦脸地望着对方,人事部长心知肚明,赶紧主动建议道:“那不如这样——童总,给曾部长延长假期?”
童磊哑然,眨巴了一会儿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看曾部长是不打算再回来了!”人事部长怔住了,这会儿眼睛眨动的频率比童磊还快。童磊冲他摆摆手:“先把这事放一边吧!我想回头她会亲自来向我递辞呈的,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这点我还是了解她的。”
人事部长离去后,童磊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慢慢拿起电话,一按一停顿地拨响了曾曾的手机。
在金大商都的时候,有几次,曾曾无意撞见了佟总经理的不雅举止。那是在电梯间,要么是曾曾呆在电梯间里,正准备走出电梯,要么是曾曾站在电梯门口,正准备进电梯间,总之,不论那时的曾曾是在什么方位上,她都不慎撞见了道貌岸然的佟总经理与秘书室的白洁勾勾搭搭,打情骂俏。那时无论清高的曾部长将不屑的眼角翘得有多高,童总经理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恨不得从她的眼睛里挖出什么来,才肯罢休。
事后,白洁曾经很多次质问童磊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曾部长。童磊就不置可否地笑,笑得如此诡秘,仿佛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白洁不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男人,一笔一画写下来,就那么几画,童磊,你一撇腿,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童磊一脸厌恶道:“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不等他说完,白洁就打断他:“你的曾部长就不会这么说,你想说的是这个吧?”童磊不理她,低头摆弄手机。白洁恨恨道:“我劝你还是醒醒吧!曾曾要是能看上你,我白洁立马就去毁容,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见了漂亮女人就流口水,配得上那么标致个大美人吗?”一席话气得童磊五窍冒烟,七窍流血,痛定思痛后却不能为自己找出一点驳斥的理由来,是啊,白洁说得一点没错,他有哪一点让曾曾看上的理由呢?
童磊拨响的手机长时间没人接听。听着话筒里一遍遍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声,童磊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说不出的一种愤怒情绪没有理由地占据着他的心情,令他连静下来分析问题的心思都没有了。到底是谁在耍谁?他们两个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高人?谁在牵着谁的鼻子走?谁那么不近人情,连掩藏在顽劣背后的真情都看不出?谁残忍地伸出脚来狠狠践踏在对方的心口上,碾碎了一地残余的温情,任由伤口肆意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雷鸣时不时地向他这边投来气愤的一瞥,一只手握着水彩笔还在海报上涂涂画画着,也不知道那会儿他都在海报上画些什么。市场部的人刚来催过,说厂家要的促销广告怎么还贴不出来,你们企划部是吃白食的啊?要是换作平时,他早就跳起来,将手中的水彩笔准确无误地砸在对方的眉心上,来一幅精彩的山水写意画,然后再指着对方的鼻子,一阵尽兴地高声叫骂。那时曾部长即使在现场,也不会训斥他,而是一本正经地跟找茬儿的部门摆事实,讲道理,可惜现在他就是拿起美工刀将对方的鼻子再多挖出几个窟窿,也没有人来给他撑腰了,有关曾部长失踪的新闻今天已经在金大商都传播成头条了。
石林真是个好地方啊!
曾曾站在那群怪石嶙峋的天然雕塑中,想象着若干年前石灰岩溶解时惊天动地的情景。半个小时前,汽车进入开往石林的狭窄的公路时,手机的信号就明显减弱了,手持联通卡的编辑们正在纷纷交流各自的手机信号问题。那时,曾曾的手机突然响了,正是童磊打来的那个始终未接的电话,在嘈杂的车厢内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骚动,DJ凑过来说:“你用的是移动卡吧?信号还真是强呢!回头我们要是遇险了,就靠你这部全球通求助了!”
其实,曾曾只是犹豫了一分钟,当然就是这一分钟后,她的手机也没有信号了,在那群高大威猛的石林中,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包括最先进的通信工具,在深不可测的自然世界中,统统都失去了性能。即使曾曾很想跟童磊说些什么,即使她在最后那一刻是想着要接通手机的,可惜都在那最后一秒钟,那些原本善良美好的愿望都结束了,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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