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的掌心越来越湿热，止不住的液体从指节间慢慢渗漏。

　　手指苍白修长，血液腥红粘稠。

　　“滴滴答答”的沿着指缝，滴落到了他的鞋面上。

　　古芊菁静静的躺在男人怀里，被黎华紧紧搂着不撒手，他的指节微凉、拥抱微冷，哪怕抱得再紧也温暖不了她的身体。

　　血液流失的越来越多，意识也越来越迷糊，眼皮沉沉的垂下了，再也无力睁开，就连呼吸与心跳都渐渐缓慢，慢的趋近于无……

　　黎华觉察到怀里的身子气息渐渐衰微，松开怀抱，紧紧盯住了那张娇俏的面庞，“芊菁，不要睡，醒醒！快醒醒！”用力摇晃了几下，见她一动不动，眼皮与嘴唇皆闭合着，他心里一慌，伸出两指放在她鼻下探了探，没有呼吸！

　　她……死了？！

　　晴天霹雳！

　　劈的黎华五内俱焚，如丧考妣！

　　前一刻还温温软软的偎依在他怀里，对他说“我恨你”，又说“我也（爱你）”的妻子，下一刻已成了尸体！

　　前一晚还与他颠鸾倒凤，靡靡醉醉欢好了大半宿，他绝情抛弃她，又被她勾起了丝丝缕缕的不舍，她真的死了？

　　错错错，终究是他错了，是他辜负了她。

　　莫莫莫，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让悲剧重演。他一定会好好待她，只对她一人温柔悱恻，只当他俩的每一天都是初次相遇，而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双十韶华、风姿绝代的妙人儿。

　　~

　　方若绮赶到回生医院时，正是中午，肚子“咕咕”叫，却觉得胸闷，什么都吃不下。

　　刚进医院大厅，就看见欧凯文已在等着她了。

　　她不顾形象的大步飞奔上前，“欧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欧凯文一脸沉痛，轻声道，“芊菁走了。”

　　方若绮不信，扬高了声音质问道，“怎么会这样？！”从家里送出来时候还是一个大活人，到医院就变死人了？

　　欧凯文见惯了患者家属们哭天抢地的胡搅蛮缠，一两句质问只能算毛毛雨，遂耐着性子温言解释，“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就已经不行了，抢救了，还是不行……”

　　他俊眉微蹙，想到了古芊菁送来时的场景，两颊又红又肿，牙龈流了血，还豁了一颗牙，疑似遭遇家暴，莫非是黎华……转念一想，不可能，黎华虽然有不少毛病，脾气一贯极好，从不会失了风度，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手的，多半是古芊菁坠楼时不小心磕绊了。

　　在方若绮的印象中，欧凯文是不会说谎的，听了他的陈述，她明白事情到了最坏的结局，无可挽救了。

　　她从未料想，会闹到这一步，古芊菁会死。

　　如果事先可预料，她宁愿古芊菁被黎华那个人渣蒙骗一辈子，那段婚姻再不堪，起码裹了温情脉脉的糖衣，起码不会丢掉性命。

　　方若绮后悔不已，身子一软，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倒在了眼疾手快飞过来的凡楼楼的怀里。

　　欧凯文和凡楼楼同时发声，“你没事吧？”

　　方若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仍强撑着意念站稳了，可泛白失血的脸色，与眉宇间凝结的浓浓哀伤是骗不了人的，“带我去看看她。”

　　欧凯文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人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

　　白墙壁、白吊顶、白炽灯、白地板……映入眼帘的每一处都是惨淡的白色，白如新丧。

　　凡楼楼明显感觉到方若绮的身子晃晃悠悠，暗中加了一把力搀扶住她。

　　到了抢救室门口，欧凯文推开门。

　　房间中央的移动床位上，古芊菁静静的平躺，一动不动。

　　黎华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呆呆的凝望着床上人儿的面庞。

　　一名医生专心整理器械，两名护士则拉起了白床单，从死者的脚部开始，一直拉到了头顶以上，准备盖下去。

　　黎华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了护士手中的白床单，“我来！”将床单往下扯了扯，只盖到了脖颈的位置，将脸庞露在外面，他还没有看够，还想再多看她一眼。

　　黎华抬手抚上了古芊菁的脸庞，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对待最珍贵的薄胎瓷，生怕不小心就弄碎了。

　　古芊菁生的美丽多情，即便是闭着眼睛静躺不动，面上都含着一股春情媚态，怪不得婚前惹得无数男人竞折腰。

　　送来医院的时候，她双颊肿胀，且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医生和护士都发现了，还以为是摔下楼时在哪里撞的，没有人会想到，居然是24孝好老公黎华的手笔。

　　方若绮大步走到床前，看了看古芊菁，又看了看黎华。

　　黎华抬头，俊脸白皙，衬得一双眸子微微泛红，声音沉哑中透着一丝哭腔，“芊菁她……”

　　方若绮手扶着床头的铁栅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太悲伤也不会崩溃，轻声道，“我知道了……”

　　黎华又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不然也不会发生意外……”

　　方若绮忽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一堆外人，飞快的环顾了一圈，低声吩咐道，“麻烦各位都出去一下，”走到凡楼楼身边，附上耳畔悄声交待了几句，“……”

　　医生护士们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退出了抢救室。

　　欧凯文将抢救室的门给带上锁，将空间留给了逝者与她的亲属们。

　　凡楼楼紧跟着欧凯文，得了空就主动攀谈，“欧医生，古小姐是送来时就已经不行了吗？还是……”

　　“送来就不行了，”欧凯文回答完问题，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不是说过了吗？”难道钟曼妙不相信他，不相信还非要问！问完不算，还让下属接着问！

　　诺大的抢救室里，医疗器械都被收纳到墙边，显得屋子空空落落。

　　中央一张窄小的移动床上，躺着一具刚刚死去，体温还未完全褪去的女尸，容颜姣好艳丽，神态安详静谧，好似在酣睡，还做了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梦。

　　黎华已起身，绕过了小床，走到方若绮跟前，抓过了她的两只小手儿，扣握在一起，合在他的掌心中，垂下高傲的头颅，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就哗啦啦的流淌了下来，一颗接一颗的扑打在两人的手背上，微凉。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她，我亏欠她太多，我不是人……”

　　方若绮仰起小脸，直面那张痛哭流涕的脸，那双满是悔意的眼眸，分不清他是迷途知返还是惺惺作态。她轻叹一声，话音里透出一股压也压不住的责备，“人都不在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黎华双手用力的握拢，将包裹着的一双玉手儿捏的骨骼“咯咯”作响，全然没有觉察到方若绮痛得倒吸凉气，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是啊，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不会跟她吵，不会跟她争，不会在外面找女人，更不会跟她离婚，我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刚才在路上，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怀里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说的没错，我就是混蛋，就是人渣，就是垃圾，我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伴侣……”

　　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猛地松开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美人儿。

　　不是男人摆出保护姿态的拥抱，而是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方若绮的身上，无力的深深埋下脸，埋在了美人儿柔软香暖的肩窝里，似乎在寻找温暖与安全。

　　方若绮安静的伫立在原地，任由黎华这个高个子男人抱着她，把脸藏在她肩窝里蹭来蹭去，不一会热就蹭的湿漉漉热乎乎，耳畔传来了男人低而压抑的哭泣声。

　　他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昏天暗地，哭了好久好久，两人都忘记了时间过了多久。

　　方若绮心防微微松动，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吧，黎华已经被岳家扫地出门，他也诚心认错了，他做的丑事把柄，她一直捏在手里，谅他也翻不出浪花来，就先放过他一马？心里原谅了大半，嘴里仍忍不住指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也不可能活过来。”

　　黎华哭得太久，久的眼皮浮肿，嗓子都哑了，才抬起头，眼泪鼻涕糊成一片，遮住了俊美的脸庞，“曼妙，你还在怪我吗？”他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一次，失去了一个古芊菁，不想在失去方若绮了。

　　若问原因，不再仅仅是贪图方若绮的财富权势美色地位，亦是不想让另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受到伤害。

　　方若绮无奈的摇头，苦苦一笑，“怪你有用吗？姐姐又不会死而复生，现在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这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它发生……”

　　黎华抬起胳膊，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双手按在美人儿瘦削的肩上，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娇颜，眸光含情脉脉，她如此美好，还对他死心塌地，他真是捡到宝了，不会再放手，不会再伤害她，“我已经对不起芊菁了，不想再对不起你，我不会辜负你，我会对你加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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