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咕咚~”

　　古芊菁整个人沿着铺满了地砖的台阶，以滚筒状的方式一直往下滚，裸露在外面的头与四肢不断的与楼梯锋利的棱角磕磕碰碰，最终滚落到楼梯下面。

　　后脑勺“咚”的一下脆响，撞到了硬质石材地砖上，她仰面躺倒，身子微侧，一动不动，眼皮疲倦的耷拉下来，遮住了灵动善睐的明眸。

　　一旁看戏了许久的方若绮，突然失声尖叫，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芊菁，芊菁！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芊菁！”

　　她本想坐山观虎斗，也害怕他俩扭打纠缠时无意伤到她自己，谁料到一时不察，竟酿成了大祸。

　　许是方若绮的叫声太尖利，太惊悚，太骇人。

　　惹得故意躲在房间里，降低存在感的吴妈和小鬼，都急匆匆的跑到了客厅，正看见古芊菁躺倒在楼梯台阶下的一幕。

　　血，鲜红，带着腥味，冒着热气，从古芊菁的后脑勺慢慢的渗出来，很快就在乳黄色地砖上渲染了一小滩。

　　地砖冷硬，衬得鲜血温热。

　　地砖光亮，如镜面般映照出躺倒在上面的人形。

　　黎华吓傻了，怔怔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去叫急救车。”糟了，闯祸了，他摊上大事儿了！

　　方若绮急忙嚷嚷道，“叫什么急救车呀，来不及了吧，还是赶紧送医院，大鬼呢？快让他开车，不行就小鬼去……”

　　黎华听了她的吩咐，才像找到了主心骨，跌跌撞撞的跑下楼，一把抱起了古芊菁。

　　这时，小鬼已变魔术般的变出了一大包医用纱布，叠过来折过去，弄得足足有几十层，垫在古芊菁后脑勺的伤口，才带着黎华一起出门，送上了大鬼开的车。

　　小鬼返回别墅中，见方若绮还在，问道，“钟小姐，我们也去吗？”

　　方若绮想，有大鬼在，谅黎华不敢不拿人命当回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遂道，“等一会儿再去，家里装了智能家居了吗？”

　　小鬼秒懂上司的意图，敢情是要保存证据呀，立即边说边走，“装了，监控在书房，我带你去。”

　　方若绮跟着小鬼进了二楼书房，下达命令，“我要调取刚才在楼梯口的视频。”

　　小鬼在电脑上捣鼓了几下，很快就调出来了，“这个，你看！”

　　方若绮见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上出现古芊菁甩了她一耳光的图像，不由摸了摸脸颊，仍微微红肿，冲小鬼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脸上怎么处理？”

　　“我去问问吴妈。”小鬼说完就匆匆下楼了，不一会儿回来了。

　　小鬼端上来一盆加了冰块的冷水，一个空盆和一个热水瓶，将热水瓶里的开水倒入空盆，兑了少许冰块，手试了试温度，将毛巾放进去浸湿了，绞干毛巾，就往方若绮脸上轻柔的按下去，“吴妈说用冷热水交替敷脸就行了，促进血液循环，消除水肿，都交给我好了。”

　　方若绮默默的享受着小鬼的服务，时不时拿眼角偷瞟了小鬼几眼，见她比当初刚调来伺候古芊菁时玲珑圆滑多了，想来是古芊菁太挑剔，把她当保镖兼司机兼保姆兼拎包兼女伴的缘故，被磋磨得越来越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意了，如此人才，以后有机会得调回自己身边来才好。

　　约莫一刻钟后，方若绮脸上的浮肿已经消退，可以见人了。

　　方若绮又下了命令，“刚才楼梯口那段监控视频，给我做个备份带走，你再将家里的监控记录销毁。”

　　“好的，稍等。”小鬼利索的做事，一句不该问的都不多问，古芊菁坠楼之前，与黎华争执一事，她在楼下听得不大清楚，可跑出来查看时，黎华正杵在楼梯口傻愣愣的张望楼下，方若绮则是从距离楼梯口有几步路的地方跑过来，由此可见，古芊菁坠楼与黎华脱不了关系，她也能将方若绮的用意猜出七八分，是要追究黎华的责任了。

　　几分钟后，方若绮拿到了拷好视频的U盘，又亲眼见小鬼将家里电脑上的记录删除的一干二净，才离开了家，嘱咐小鬼留下来陪着吴妈大扫除。

　　凡楼楼将车停在院子门口，等候了上司多时。

　　方若绮一上车就问，“楼楼，你会剪切视频吗？”随口问问，不抱期望，打算让DK先生去做这件事。

　　谁料到刚好撞上了凡楼楼的强项，巴拉巴拉兴奋的说了一大堆，“会，以前跟他们保安部的几个人，没事把剪辑大楼里的视频拷下来剪辑，还配音做成短片，什么‘办公室政治’，‘电梯有鬼’之类，你上网搜搜，搞笑的和恐怖的都有……”

　　方若绮将U盘递给凡楼楼，“这个你拿去，收好了，把声音消掉，只留图像，往对黎华最不利的方向稍微剪一下，不要有造假痕迹。”

　　凡楼楼脸色微变，沉声道，“我明白了。”一刻钟前，黎华抱着古芊菁上了大鬼的车，匆匆离去的场景，她亲眼目睹，再一听方若绮的话，哟呵，是黎华？哼，就算不是黎华，也要做成是黎华的假象！

　　正当凡楼楼脑洞大开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方若绮透着疲惫的声音，“送我去回生医院。”

　　~

　　大鬼将车开的飞快，路两旁高大的法桐呼啦啦的直往后退，夏光明媚。

　　可车速再快，也快不过后座黎华怀里的美人儿生命流失的速度。

　　黎华紧紧的搂着怀里软乎乎的娇躯，一手环着她的腰肢，一手扣握在后脑勺的伤口上，想要止住血流的趋势。

　　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布，顶不了什么大用，不一会儿，他掌心就感受到温热粘稠的液体，正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黎华低头盯住爱妻的脸庞，急急唤道，“芊菁，芊菁……”又惊又怕，惊的是人的生命力怎么会如此脆弱，怕的是她会不会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唔……”古芊菁含混不清的哼了一声，眼皮下两颗眼珠子微微一动。

　　她醒了？还没有丧失意识，太好了！黎华被愁苦笼罩着的俊颜被一丝欣喜给破开，“是我啊，不要睡，不要睡着，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坚持住……”

　　古芊菁眼皮动了动，不动了，又动了动，总算缓缓睁开了大半，视线有些模糊，焦距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上放大版的俊脸，竟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神容间透出一丝厌倦，气若游丝的声音道，“我恨你……”

　　黎华心尖莫名的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好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心居然会痛，还是为了一个他根本就不在乎的女人，而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刺得他眼睛疼心也疼，害怕她气息会变得更衰弱，害怕她会在他怀里香消玉殒。他唯有紧紧的抱住了她，想要抓住她，哪怕是一刻也好，哪怕是一瞬也好，只要她还在他怀里说话，还会呼吸，还有体温……

　　“不要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就……恨你……”

　　黎华缓缓埋下了头，埋在妻子的肩窝里，粉白的脖颈，馥郁的玫瑰花的香气与年轻女孩子的体香交融，分不清是香水更好闻，还是她的体香更迷人，他也曾经深深沉醉，深深迷恋她的身体，也曾经以为她骄傲到跋扈的性子很可爱，很天真，带着一股子叛逆少女的不羁……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变了。

　　不，她还是那个她，从来没有变过。

　　其实是他变了，他变得贪婪，变得自私，想要更多，不管是权势财富还是女人，她都不足以满足他的欲望。

　　就连她爱耍小性子，爱闹闹脾气，他也不再觉得是天真可爱叛逆不羁，反而认为是胡搅蛮缠泼辣刁蛮。

　　当初热恋时他爱着她的每一处，在朝夕相对的婚姻磨砺中，都渐渐成了他眼里的缺点……

　　恍恍惚惚中，时光错乱，倒流到了三年前，在水街的舞会上，他初次和她跳舞，旋转与踏步中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一直从舞曲开场，跳到曲终人散。

　　在她最美丽的年华，他也曾有过片刻的悸动。

　　尽管那份悸动与功名利禄相比，渺小的不值一提，可也是真实存在过的知觉。

　　这一刻，她依旧在他怀中，真好！

　　“我爱你，芊菁，我爱你，对不起……”黎华越搂越紧，将她圈圈圈住，禁禁禁锢，再也不肯松手，只怕一松手，她就会永远离开他，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你骗我……”古芊菁的声音越来越弱小，越来越低微。

　　“没骗你，宝贝，我爱你，是真的……”

　　“我也、也……”爱你，两个字很轻，轻得只有口型，飘渺入空气中，迅速挥发至无。

　　“我爱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一瞬间，黎华理智决堤，感情泛滥如洪水，澎湃汹涌，一发不可收拾。他短暂性的失忆了，忘记了一切红尘繁华，虚名浮利，酒色享乐……

　　他只记得，怀里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曾许以一生一世诺言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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