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可不耽误王西珍起一个大早, 她起来的时候孩子们都还在睡, 三个人三条被子都捂的紧紧实实的, 冷啊, 只露出一颗脑袋来, 那慕八宝脸脑袋都没露, 直接扎进被窝里, 王西珍看着就觉得透不过气啊，轻手轻脚的爬到慕八宝身边，把棉被往下拽了拽, 好了这下，脑袋露出来了。

　　王西珍走到堂屋，把这边卧室的门一关, 就去看炉子, 一晚上，两个煤球都燃尽了, 燃成了灰白色, 只有最上面的那个还透着点红星, 王西珍连忙夹了个煤球, 放在上面, 希望这煤球能燃起来啊, 不然又要到对面老孟家引煤球去了。

　　王西珍正要去厨房，还没推开堂屋门，就想起来慕陆陆还在家里睡呢, 王西珍又蹑手蹑脚的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 一眼就看见两个孩子还在呼呼的睡，而慕陆陆却在炕头上坐着，呆呆的，腿上搭着一条棉被，歪歪斜斜的，棉被的另一角被牛乐压在了身下。

　　王西珍推门进来，慕陆陆都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瞌睡了，眼睛半开，慕陆陆一直都有半睁着眼睛睡觉的习惯，所以王西珍也不敢喊她，直到走到她身边，慕陆陆才发现有人来了，慌慌张张的喊了一声：“妈。”

　　王西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吧。”

　　慕陆陆一夜没睡，脸色极其苍白，但房间里没开灯，天也刚蒙蒙亮，所以王西珍硬是没发现，说了这句后就转身了。

　　慕陆陆依然一动没动，又坐在炕上发起了呆。

　　她是不想过了。

　　慕陆陆想了一夜，也想了许多，但想来想去最多的还是她的后路。他们离婚容易，可孩子怎么办？牛乐大一些，但什么都不会，又呆，牛奔连一年级还没上……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慕陆陆想的最多的是，离婚后她去哪里？她又要怎么生活？

　　一夜的时间太短了，短的慕陆陆都没有想好，这一夜又太长了，长的慕陆陆坐在那里都坐僵了，四肢完全不能动颤。

　　王西珍在厨房了忙活起来，每天她都会早早起来给大家做早餐，今天的早餐更容易，昨天从县里来的时候，王二喜塞给了慕思远一兜的东西，里面除了一些糖外，还有一包桃酥，外加几个大包子，最后还有一罐水果罐头，橘子的。

　　这水果罐头可是稀罕东西，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水果是很少吃的，尤其是这大冬天，数九寒冬的，哪里就有水果了，水果罐头便大行其道，最多的就是这橘子罐头，还有梨的和桃子的。不管是什么罐头，打开了盖子，里面的水最好喝，特别甜！

　　王西珍心里清亮着呢，这饭店是卖饭的，哪里就有水果罐头了，还有这桃酥和糖，一看就是王二喜的，借着饭店的名义，送给了慕思远。可有脑子的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的忒严丝合缝了。

　　王西珍把点燃的柴火往灶膛里塞，都塞进去了，连忙拉了几下风箱，风箱鼓起的风呼呼的往灶膛里吹，里面的柴火闻着火星就着了，大铁锅里的水没一会就开透了。

　　王西珍把洗干净的小米下进锅里，上面又搭上了篦子，昨天带来的包子在上面搭了一圈，馏着吧，一会儿小米粥熬好了，包子也热了。

　　这饭可简单了。

　　王西珍又觉得不咋妥，虽然离的近，但慕陆陆并没有带着孩子经常回来，尤其是在娘家吃早饭的机会，很少。王西珍数了数人，四个孩子，三个大人，就这四个孩子一人一个鸡蛋的话，就得四个，王西珍眼瞅着鸡蛋篮子里的三个鸡蛋有点慌，不够啊。

　　王西珍想了一会儿，立刻从碗柜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一把粉条，粉条是红薯做的，耐煮，煮完又筋又滑的，又在柜子里翻腾出一点干海带，稍微泡了泡，另起一锅开水，就把粉条和干海带一同扔了进去。

　　煮了一会儿，粉条和海带都熟了，王西珍拿笊篱都给捞了出来，放在盆里控水。

　　这边拿出一个大碗，三个鸡蛋打进去，哗啦啦的用筷子打散了，从罐子里盛出一大勺西瓜酱给兑到鸡蛋液里。那边粉条海带也控好了，拿刀胡乱切了切，越没样子越好吃，切好了，刀面一收，都给送进混合好的鸡蛋液里，搅拌均匀后，放进煮粥的大铁锅里炖，一个西瓜酱炖海带鸡蛋就做好了。

　　其实如果有小虾米扔进去会更鲜，可惜大冬天的，上哪里找去！

　　王西珍正看着火，就见慕陆陆来了。慕陆陆想了一夜，这时候终于下了炕，她想趁孩子们都还没醒的时候和王西珍说一说，她是真的不想再和牛建国过下去了。

　　可是王西珍一见到慕陆陆，憋了一夜的话头又起来了，她兴高采烈的对慕陆陆说：“陆啊，你不知道，昨天夜里我和思远说，给她找个后妈怎么样，她说行！你说这孩子懂事不懂，你说。”

　　慕陆陆还没开口就被王西珍堵了回去，她实在想哭啊，可又哭不出来，两年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些糟烂的事了，那时候事实都没把她压死，两年后的现在更不会了，可是她觉得心里堵的慌，她比不上慕伍，是老大，也比不上下面弟弟妹妹，又娇，她谁也比不上，在这个家里，就像多余的一样。

　　没有人照顾过她的想法和感情，从来没有。

　　慕陆陆坐在灶台边上土炕上，现在屋里有了煤球炉子，大家早就不在厨房的炕上睡了，都嫌油，又有烟，可她和慕伍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不肯离开厨房啊，因为厨房一做饭，炕就会变的特别暖和，又热又烫屁股的，两个人都在上面睡。

　　那时候慕存还在，在慕陆陆的心里，慕存总是偏爱她一些的，也或者是慕陆陆自己制造出的假象，毕竟慕存死了那么多年了，儿时的事情慕陆陆早就记不太清楚了，在她心里渴望着王西珍的爱，可王西珍的孩子太多，轮不到她，她只能把爱假想到慕存身上。

　　慕存爱她比爱慕伍还多，这是慕陆陆一贯的想法。

　　可这个记忆究竟是不是有失偏颇，慕陆陆也不在乎。因为此刻，她一夜没睡，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可王西珍一点都没看出来，脑子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她哥和她的小侄女。

　　其实慕伍能再婚的话，慕陆陆也是开心的，可这时候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王西珍和慕陆陆正说着话，那边孩子们起来了，起初是牛奔醒了，他一醒就把牛乐戳醒了，然后两个人跑去戳慕八宝，最后所有的孩子都醒了。

　　几个人穿上棉袄棉裤就往厨房里扎，美好的一天从一顿早餐开始，谁说不是呢？

　　饭也做好了，几个孩子围在桌子前排排坐。

　　王西珍给每人盛了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一人一个包子，中间是炖好的鸡蛋，鸡蛋嫩，海带鲜，粉条筋，再加上西瓜酱的酱香，和点上的几滴小磨油，孩子们吃起来，都想把舌头也一起咽进肚子里。

　　王西珍这时候又掏出桃酥，一块桃酥掰成四块，每个孩子一小块，孩子们接过桃酥先是咬了一小口，过过嘴瘾，然后都把桃酥捏成了小碎块，撒进了小米粥里。

　　这是慕家独有的吃法，糯香的小米粥里搀进又甜又香的桃酥，别提多好喝了。

　　王西珍又拿了一块，掰成了两半，慕陆陆和慕柒每人一大半，可两个人接过来，谁也没吃，一大半又分成了两小半，各自给了身边的两个孩子。

　　王西珍没有吃饭，看都妥当了，就把围裙一扯，对慕陆陆说，“我去趟你孟伯伯家，昨天还给了一大罐的水果罐头，我去送一小碗，他们吃完饭，你招呼着他们吃一点。”

　　孩子们一听可以吃水果罐头，都喊着自己要喝里面的甜水！

　　王西珍端着一个小碗就送了去，刚出大门，就看见几个人在胡同口坐着，看到王西珍，其中一个招了招手让王西珍过去。

　　王西珍手里端着水果罐头怎么好过去，她干脆走到孟家大门口，把碗往门边一搁，这才走过去。

　　一过去，就见其中一个妇人对着她挤眉弄眼的，看样子是忧心忡忡，可话说出来，语气里有说不清楚的看笑话的意味：“陆是不是回来了？”

　　“喔。”王西珍说。

　　那三个妇人立刻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互相使着眼色，没再说话。

　　王西珍有些纳闷，这一大早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说我家陆干啥？

　　那妇人没忍住，又问：“咋地，真的不过了？”

　　王西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谁不过了？

　　孟家的大门此时“吱呀”一声响了，秦女在院子里就听到几个人在说话，她连忙推开了门，急匆匆走过去，拉着王西珍说：“走吧，走吧。”

　　王西珍被她一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出事了？

　　秦女拿手一甩，对着那几个妇人说，“大清早的你们没事闲的啊，跑人家门口碎嘴子，都散了，都散了。”

　　那三个妇人被她这么一说，嘴上念叨的就散了。

　　王西珍不愿意啊，也不管秦女拉着，就往那几个妇人那里走，“不行，我得问问到底咋了。”

　　“咋了咋了，没事，我给你说，你别去了，从他们嘴里你还能听到什么好话不成？”

　　秦女拉着王西珍就往她家去，一低头就看见了门边子上放着的水果罐头，问王西珍：“这是你送的？”

　　“哦，昨天慕伍给的。你们尝尝。”

　　“哎，先回我家。”秦女一手端着水果罐头，一手把王西珍拉了回家。

　　村里已经传的差不多了，牛建国在外面找相好的被打的事，工作暂时也给停了，这严打的尾巴刚刚过去，你就敢顶风作案，和一个有夫之妇好了，不是上赶子找不痛快还是咋地！

　　大家都在观望啊，想看慕家究竟是个啥态度。可事情发生后，慕陆陆也就回娘家住了几天，后来又回去了，牛家慕家都是风平浪静啊，这就挠着看客们的痒痒了，不解恨啊，本来有大戏要看的，怎么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呢，直到牛家传来打孩子和一干女人的哭声后，牛家的前临后居们又都热闹起来了，这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水疙瘩村，还能不出点热闹的？

　　秦女不蔓不枝的把听来的说了一遍，又对王西珍说：“你先别急，我知道这事瞒不住你，从别人那里听来，还不如我告诉你，你回去别急也别恼，陆昨儿个不是回来了，估计就是想和你说。”

　　王西珍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她猛的站起来，留下一句：行了，知道了，走了。

　　王西珍一路往西走，这一大早的，牛放肯定也在，她要为自己的女儿讨个说法去，太欺负人了，上次来住，她竟然不知道，崔采来接陆陆，都没有吐口，这些人，欺人太甚！

　　王西珍火急火燎的走着，她的步子起先迈的很大，又大又急，眼看着就快到老牛家了，王西珍突然又停下了步子。

　　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王西珍看见老牛家的大门紧闭着，突然来的时候还义愤填膺的，此刻双腿却在发软。

　　她确定又要去闹吗？

　　和牛家闹一阵子，然后呢？

　　让陆陆不过了？

　　这可能吗？

　　王西珍开始给自己和慕陆陆找退路，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慕陆陆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咋办，牛家肯定不会让她带走啊，不带的话，陆舍得吗？带的话，她一个女人，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养孩子？再说了，带着孩子的话，再嫁都难啊，再说还是男孩，谁家也不愿意养这么个便宜儿子啊。还有……

　　清晨起来的时候，还没有风，只是干冷，这一会儿竟然又刮起了风，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刃滑过皮肤一般的疼，疼的好像氤出了血，被割破了还不自知，只觉得麻麻的，又冷，似乎瞬间就能给冻上一般，还有那耳朵，早就没了知觉，都不敢去碰，生怕给碰掉喽。

　　王西珍的脸和耳朵被风吹的麻辣辣的疼，她眼睛怒视着牛家的大门，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棉袄的兜里拿了出来，此刻攥成了拳头。

　　然而犹豫之际，那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松开了，她虽然没有离婚，但男人死的早，她独自养大四个孩子，王西珍最懂这里面的苦啊，这样的路，她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陆陆再走一次？

　　王西珍站在寒风里看着，看了许久，只觉得牛家的大门似乎有人要打开了，果然，门被人从里面踢开，猛然的开了，而王西珍却在这个档口，突然一转头，匆匆隐去了身影，跑回家了。

　　一推门，孩子们都已经吃完了饭，跑炕上玩扑克去了，堂屋里就剩了慕柒和慕陆陆，慕柒不知所措的站在慕陆陆旁边，慕陆陆则低着脑袋，面前的饭一口也没动。

　　慕柒见王西珍回来了，立刻嚷道：“妈，你去哪了，找都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姐说……”

　　话还没说完，王西珍一把拉住了慕陆陆就往厨房带，“别在这里说，孩子们都大了。”

　　慕柒抹了抹眼泪，也跟了过去。

　　一进厨房，王西珍再也忍不住了，前脚刚把慕陆陆拉进去，后脚就抡起胳膊就往她身上打啊，一边打一边说：“你咋不说，你咋不说！”

　　慕陆陆被王西珍推搡着推到了炕上，慕柒在旁边死活的拉，也拉不住王西珍，王西珍是真的打啊，可是又不会下重手，掌掌都拍在慕陆陆的背上。

　　慕陆陆此时也哭了，她只是流泪，却没有说话。

　　王西珍骂道：“上次你来住，为什么就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住几天，我说你那婆婆怎么就那么好，一趟趟的来请，原来是她儿子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可你咋不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孩子啊，受了委屈回来为啥就不说啊！”

　　王西珍打的是慕陆陆，可心里却是在打自己，她恨啊，自己的孩子受了屈回来娘家却只字不提，她这个妈当的不合格啊不合格！

　　慕陆陆哭了一阵，终于没了眼泪，她用力抹了一把，抬头对王西珍说：“妈，我不过了。”

　　“不行！”王西珍立刻道。

　　慕陆陆压根就没想过王西珍会不假思索的就反对了，她刚刚还说自己受了委屈，这一会儿却不让离婚，这又是犯哪门子的邪？

　　王西珍拉了一个小马扎坐下，慕陆陆坐在炕沿上，慕柒依然站在一旁。

　　“妈，我没法过啊妈，牛建国他现在还想着那个贱人，现在连工作都没了，他还想呢，妈，你说我咋过啊，我这脸都不要了吗，还赖在他们牛家，妈，我求求你，让我离婚吧！”

　　王西珍眼睛看着地面，她发了好一会子呆，不管慕陆陆如何哭诉，最后王西珍的表态还是两个字：不行。

　　“妈，为啥就不行了！”慕柒也问。

　　“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王西珍说道，“你知不知道离个婚有多麻烦，到处开证明，你这个人就臭了啊，你看，咱们村里谁离婚了，谁又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以为离婚就很容易，你以后还过日子不过，你知不知道，就村里这些人的唾沫都能把你给淹死！”

　　王西珍继续说：“陆啊，你想没想过，你离了婚怎么活啊，你想过吗？你一个女人，没工作没力气的，离了婚只能回家啊，你带不带孩子，陆啊，你也替你哥想一想，他眼瞅着就三十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养活一大家子啊，你妹你弟以后都要上学、成家，我是指望不了了，不都是你哥的事？一大家子的担子都落在他肩上了啊，陆啊，很多人来给你哥说媒的，或多或少也看着牛家的面子啊，想着但凡有你这个妹妹，你哥就不能多遭难。牛家有钱又有地位，咱们村谁没捞过人家的好处啊，陆，你一旦离开牛家，别说你了，就连你哥，又没了一个依靠啊。“

　　王西珍这才说到点子上，这话反过来倒过去，说的还是慕伍啊，就连慕陆陆都不能离婚，归根到底还是为她哥啊，为了给她哥减少负担，为了自己家里说出去的名声好一些，为了给外人看看那点子希望……

　　慕陆陆可忍不了了啊，她憋了一夜的被无视，这会儿王西珍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是站在她的立场想的，句句还是她哥，句句都是为了慕家，而不是她慕陆陆本人的幸福！

　　慕陆陆突然站起来，“我不靠我哥，离了婚我就走，走的远远的，我去别的地方，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我不给你们家添麻烦，一点也不！”

　　慕陆陆站起来就跑出了厨房，慕柒当时也被王西珍说愣了，想到自己也是靠着慕伍才能继续上学，她满肚子的话都在打滚，硬是没说出口，为啥？没立场说啊。

　　“妈，你看你，你看你说的那些话！”慕柒生气的朝王西珍叫了起来，就往外跑出去追慕陆陆去了。

　　王西珍也愣住了，是啊，她怎么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是，像慕陆陆这种事很多啊，村里多少把男人堵到别人床上的都凑合着过了，慕陆陆非要离婚，可离婚了你得考虑孩子啊，那可是两个儿子！你养的再大，他们终究姓慕，终究要归根的！而且离了婚只能回娘家来，慕伍又添了负担啊，他家老大太可怜了啊，从小就腿脚残疾，大一点爹就死了，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容易吗，好不容易结了婚，媳妇又跑了，留下一个女儿他要养，弟弟妹妹也要养，以后还要养她这个没用的妈，陆陆再离了婚……慕伍真的没法活了啊！

　　王西珍正愣着神，就见慕柒又重新跑了回来，王西珍忙问：“你姐呢？”

　　“没影了！听说是往村头跑了！”

　　慕思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堂屋门口，她们在厨房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反正她正站在门口，仰着脸对慕柒说：“小姑姑，我大姑会不会去找我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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