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诉觉浅, 起来的时候才五点。屋里拉着窗帘, 到处黑黑的。她回屋洗漱换好衣服, 折回来的时候奚大爷还在睡。
他呼吸均匀, 半个身子都敞在外面。
姜诉过去把被子往上拉, 床上的人皱了下眉, 眼都没睁反身把她抱在怀里。
“妈的, 老子以前想这样想疯了。”
刚醒的声音很哑，姜诉没听明白，问：“说什么梦话？”
奚恻轻轻笑了：“我说, 我很想晚上睡你，睡起来了抱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诉脸上发烧，用手在他身上抽：“快起来, 会被看到。”
“我他妈想给所有人看看！”
这人一开骂准是情绪激动了, 姜诉理亏，稳重道：“会给你名分的。”
奚恻半支着身子看她, 看了半天送她一个蔑视的眼神。
他道：“不用。”
就嘴硬吧。
她看他又去枕头下摸, 捂着腰想晕死过去：“你又来啊。”
大佬又给了她一个看智障的表情, 单手把她按死在床上：“老实点。”
姜诉觉得脚底湿滑, 伴着轻重刚好的按摩手法, 很快皮肤生了温热。奚恻刚醒, 人不大精神，半吊着眼皮给她搓脚。
他的床垫是硬棕，偏硬, 姜诉躺平了眯着眼看他。
奚恻抽了根烟叼嘴里, 看了姜诉一眼没点燃，他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地主？”
“操......咱学校的猫。”
他俩现在一个大学，但姜诉不用问就知道他指的不是大学，是“希慕”。
想来那里她就毕业需要办手续的时候回去过一次。
她顿感脚底一疼，瞪眼看到一双不爽的眼。
奚恻：“听没？”
姜诉动动脚：“嗯。”
“就内只老在花坛里溜达的花猫，几年都不见长，那么小一丁点，回回看见我都半眯着眼。”奚恻用手比着大小，回忆起高中的情景。
好多时光都回不去了，但伴随着那段时光的人还在......也不赖。
床上跟煎饼似躺着的姜诉突然起身把他吓了一跳。
“你去乡下开辟新副本，武功有精进啊，腰很有弹性。”
姜诉躲他的手说：“油！”
“......是油。”奚恻把手架起来，姜诉一下子扎他怀里了，柔着声说：“恻哥，我们回学校看看吧。”
奚恻没有马上回抱她，她说回去看看的话莫名触动了他什么，他勾了勾唇角，说：“好。”
***
腻了会儿，俩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姜家。
姜诉出了门才敢喘大气。
她看着一边大大咧咧还没睡醒似的人说：“走太早了也不好意思叫他们，没道别不太礼貌。”
深秋的大早，路边的早餐摊正是火热的时候，树叶满大街的飘落，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奚恻伸了个懒腰道：“诉哥这么懂事啊。”
姜诉撇嘴：“你别这么叫我好不好。”
“你又不让叫媳妇。”他把外套脱了搭她肩膀上，自己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姜诉追上去问：“起来见我不辞而别，你爸爸会生气吗？”
奚恻揉她头，凑她耳边声音含笑：“我爸有事，四点就赶去处理了。小悱去马场，出门的时候都不到四点吧。”
这一家子都什么作息？！！
姜诉反应过来，气道：“我刚才缩手缩脚的不敢出声，你怎么不说啊！！！”
奚恻耸着肩狂笑。
......
气完也拿他没办法，
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个人对坐着吃豆腐脑。
她还是慢慢小口吃，他还是吊儿郎当的痞帅样，姜诉有一刻觉得两人回到了高中，过得特别纯粹简单。
这份久违的感觉让她觉得其实时间停在这一刻也好。
......只是余光瞥见的那辆招眼的车，让她太出戏。
“你就不能把车停远点，你才上大学，就开这个。”
“啊？”奚恻茫然抬头，看了看，“......我爸非给买的，我能怎么办？等回头吧，跟徐总后续项目谈下来，我给你换辆。”
听到徐总，姜诉不敢接话了。
少爷还在憧憬：“换个大的，震着舒服的！”
哎，搁别人听，准以为是一个大学生没睡醒还在做梦呢。但奚恻真有这本事，他家在这块有实力，这人借着背景跟“三歪科技”谈，对方很感兴趣。
姜诉不明白了：“你们家本身就能做，干嘛要跟他们谈。”
奚总轻笑：“小孩子你不懂，哥这是要钓大鱼！”
云淡风轻，饭香肚饱。姜诉那时怎么会想到，他嘴里的大鱼就是自己。
***
吃了饭，俩人驱车到姜家。
门口保安换了一波新人，探了头问：“你们干嘛的？”
“回家。”姜诉没过脑就说了。
保安看了看车，态度缓和些道：“你哪栋，我怎么没见过？”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改了口：“嗯，我找人，嗯......要不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姜诉打电话的时候，奚恻降下车窗，手在方向盘上嗒嗒的敲，眼神不善。
“好了。”跟保安确认过才放行，姜诉知道他的性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腿。
奚恻看了她一眼，听了车笑笑，随意的准备解安全带。
“内个......”姜诉低着头小声说，“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奚恻抬着眉梢表情一顿，咳了一声，食指勾着安全带一松，带子仿佛弹在姜诉脖子上，小命不保的感觉。
大佬推门迈腿：“我是下来抽根烟。”
“哦。”姜诉看了他一眼，不敢多留，小跑着过去。
......
姜家还是老样子，连门口的摆设都没变。
她这趟回来没提前打招呼，大伯不在家。
保姆见她指着书房：“老爷子这几天一直躺着，刚接你电话，硬是起来了。”
姜诉走进去，看到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咳了一通，不悦的拔高了声音：“看什么？嫌我老了？”
“......”
“还不赶紧过来坐着。”说完又是一通咳。
以前在家，爷爷对她话并不多，时至今日还是一样。
问了几句学校的事，他不住咳，姜诉束手无策。
后来保姆进来送药，老爷子服了药，总算好了些。
俩人对坐着，不知道说什么。
姜诉这性子不怕冷场，没话说的时候，就默默看着前面。——姜赫严的书桌不再是满满的文件，上面铺了毡，放着笔墨，还有一张没有写完的书法。
姜赫严见她看，也不问，倒了墨，坐着写起来。
小楷写得慢，他手也抖的厉害，写了快半个小时才开口说：“倒墨。”
姜诉恍了神，赶紧站起来。
她手小，皮肤细嫩，拿着墨瓶手腕转了转，然后倒下。
姜赫严皱眉看她。
姜诉解释：“放时间久，胶都在下面。”
姜赫严威严神情未变，沾了墨继续写，只是手不太听使唤，到最后只是勉强写完。
他把字送给姜诉。
“谢谢爷爷。”
姜赫严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她。
姜诉被看得不自在，这才赶紧道：“啊......爷爷我来得匆忙，也没给您带礼物。”
“你就是不懂人情世故，这才叫人操心！”老爷子说，“下次回来给我带。”
下次？
姜诉拎着未干的书法，呐呐点头道：“好......您写小楷用羊毫太软，下次我给您带支小狼毫吧。”
毛毡滴上墨，姜赫严拿了纸巾擦拭，他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小诉，你像爸爸，那孩子就喜欢画画，跟这有关的一切他都沉迷......但你比他强，知道为自己想要的生活拼一拼。”
不可否认，姜诉当年执意离开对他的震撼很大。
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能狠了心走，还能憋着劲考上大学，自己又解决了学费。
他更没想到老天会给自己开这么一个玩笑，他重男轻女，就让一个女孩扮成男孩在自己眼皮底下生活了几年。
姜诉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让他在日后的每一天都在反思，男孩、女孩有什么不同。
其实都一样啊。
......
姜诉刚出大门就被人追了出来。
婶婶刚才顾及着姜赫严，一直不敢说话。
“你别走，我有话问你。”婶婶把她往路上拽，上来就没好气：“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哎哟！走都走了，还打我们家主意呢？你爸妈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在这里，没爸妈的孩子没人教的，我告诉你，你再抱大腿，这里也没你一毛钱拿！”
姜诉没做声，视线在找那辆拉风的车，和那个更拉风的司机。
没人。
太好了，他在听到这些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姜诉懒得多说：“婶婶，我先走了。”
“哎哟——可别叫我婶婶，不男不女的我消受不起。”
姜诉：“您现在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吗，好可惜。”
婶婶气道：“真晦气！还会顶嘴了！你爷爷知道你这副样子吗！”
姜诉淡笑道：“应该是不知道的。”
“..........”婶婶气懵了，思忖两秒，结巴着，“你、你就跟我说，以后还来不来？”
姜诉稳重道：“来。”
不远处，一辆车缓缓驶来，她摆手：“大婶下次见。”一溜烟跑没了。
奚恻见她上车喘个不停，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给她拍拍胸口：“怎么了？”
“我我、我刚......刚怼人来着。”
离得远，奚恻只看到一个女人在那叉着腰动嘴，听不清什么，就问：“你刚怼那个花卷子？”
“噗！”姜诉瞧见婶婶一头的卷发笑了，“那是我婶婶。”
“哦......面熟，记不住了。”奚恻眸光锐利的看着，问，“她欺负你了？”
姜诉赶紧说：“我都怼回去了，你看她气得，现在肯定是在骂‘哎哟我没法活了，那个不男不女的晦气死了’。”
奚恻嗤笑：“你还会怼人，稀罕。”
“那不是怕您亲自上吗。”
奚恻不屑道：“她也配？！”方向盘一打，车驶了出去。
大佬话虽这么说，但明显气氛不大对，一直绷着脸，不知道在气什么。姜诉也不敢多问，俩人都没兴致，也没去“希慕”，直接返程回了学校。
***
大一课程紧张，姜诉除了在系里画室，就是在宿舍。
那时她的漫画知名度已经很高，新晋漫画家R在网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粉丝团，好多大v都在推她的漫画。
姜诉画不及，从周更，变成了双周更。
好不容易在冬天的时候快要完结。
完结后书和改编的手游就要上市，公司那边希望她能亮相，为作品打人气。
姜诉知道这一天会来，但真来了她头就大了。——要面对媒体，要把自己晒在众人的眼中。
对于别人很容易的事，对她确很难。
听到门外有人，她赶紧把电脑关起来。
孟紫和王安诗来找她吃饭。
“下周大结局啊，到底俩人最后会怎么样呢？”孟紫捧着手机目不转睛的看，说，“话题都上热搜了。”
“什么？”王安诗凑过去。
孟紫：“史上最眼瞎男主啊！”
“哈哈哈哈——”王安诗一通笑，“我也觉得他眼好瞎，一女生扮成男的在他身边，朝夕相处他看不出来？！”
孟紫眼暂时离开手机，略回味，道：“除了视力不佳，男主还是很苏的，直击我萌点。”
姜诉换鞋，慢慢瞄了一眼手机屏幕问：“说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R的漫画《男校女生》！”
“......”
孟紫问：“你不会不知道吧，听说挺神秘的一个画手，不过马上要露庐山真面目了......姜诉你鞋怎么穿反了？”
姜诉一头汗：“啊......我......”
王安诗原地蹦：“我是她粉丝啊，我们去现场应援吧！”
姜诉捂着脸：“追星不好。”
“没劲！”
俩人都冲她撇嘴。
“你这样太没意思了，老这么没激情画出的画也会死气沉沉的，看人家R的画，一看就是少女心爆棚的小萝莉。”
姜诉顿感自己饱了。
***
图书馆天台上，也有个觉得自己很饱的主。
李喃给奚恻递烟：“来根。”
“不了。”
“怎么了，婆婆妈妈的都不像你了。”
傍晚的天空，火烧云壮美。
奚恻没所谓的看着，随口说：“诉哥不喜欢我抽。”
李喃叼着烟火都忘打了，半天说了句：“.......操，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半天接着问：“人还没承认你啊？”
这话多此一举，在学校谁看不出来啊。
奚恻这人，老师宠，同学爱，到哪都呼风唤雨，就开学一个太极拳比赛，他都能领队拿了第一名。
但老天有眼，叫他有了弱点。
姜诉就是一个刺，叫状元又爱又气。
他个大老爷们，性子傲成什么，总不能追着人家要名分吧......虽说姜诉说好了给的。
但她这人行动力跟人一样慢——吞——吞——！
大佬悠悠骂：“小王八蛋，说好哄老子的。”
李喃挖了挖耳朵：“哥们我没听错吧，你、你俩谁哄谁？”
奚恻给他一眼：“一边儿去！”
李喃笑道：“风水轮流转呐，恻哥也有叫人收拾住的时候。”
“切，我能叫人管住了我就不姓奚。”兄弟当前，面子还是得要的，大佬豪言壮语道，“这次她不来求我，我就绝不理她！”
学校一直流传图书馆地邪。
这边刚说完，奚恻的手机就响了。
他嗤笑，懒散接电话：“看吧，崩不住先来找我了。”
李楠叼烟笑。
姜诉喂都没，直接问：“什么崩不住？”
大佬：“......没。”
“下周我要去徐总那边，你去吗？”
没底气的大佬：“我......看看有时间没......”
姜诉有些失落：“有些怕，想你陪我去。”
“行吧，我给时间错错。”
“要是你忙就算了......”姜诉的声音萎靡不振的。
李喃没听到电话里说什么，就见奚恻一边大步走，一边急着解释：“没没没！一点不忙！闲死我了！我陪你去！！！真的真的！”
李喃拿掉烟喊他。
大佬没回头，长臂一伸，潇洒的打了个响指，说：“姜奚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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