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齐乐电话时候, 苏牙正和孟尧之正往回走, 电话里齐乐的声音像脱了缰的马又惊又惧：“苏牙！你快来大路口！我遇到了卢苗苗, 她很不对劲儿啊！”
齐乐急得团团转, 握着手机不时看看巷口外, 不时扭头看向缩成一团的卢苗苗。
没等苏牙说话, 他又解释道：“我问赵萌卫要的你电话, 总之你现在什么都别问！赶紧来大路口！”
事关卢苗苗，苏牙顾不上其他，拽着孟尧之就往大路口方向走, 那里是老旧街交替点，离他们不远。
“苏牙马上就来了，你别怕啊！”齐乐蹲到卢苗苗面前手忙脚乱, 卢苗苗头埋在膝盖浑身发抖, 犹如惊弓之鸟。
齐乐抓了抓头，想伸手安慰安慰她, 又见她躲得厉害。
他见到卢苗苗的时候她正自杀式闯红灯, 整个人跌跌撞撞像没带眼睛出门似的, 一路招司机咒骂, 当时把他吓得不轻, 急忙跑到马路中间把人拽了回来, 结果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跟个小哑巴似的。
齐康走之前打招呼让兄弟们要多照顾着她点，那该死的自从离开后就联络不上, 他这会儿自顾不暇但也没法放着她在这儿置之不理, 只能找跟她关系比较好的苏牙了。
苏牙和孟尧之来得很快，齐乐见到他们心里一松，招手狂喊：“这儿呢！右边！”
“怎么回事？”苏牙大步跑过来，越过齐乐去看卢苗苗，“苗苗？”
“不知道啊，”齐乐伸出脑袋往巷外看了眼，“看见她就这样了，我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嗨，你们来了我就走了啊，有人正追我呢。”
“谢了。”苏牙蹲到卢苗苗面前，刚伸手想拍拍她，卢苗苗吓得往后一缩。
“苗苗，怎么了？”苏牙抓住她的肩不让她躲避，“抬起头来。”
然而不管她怎么晃喊，卢苗苗就是埋着头，一言不发抖得如筛糠。
孟尧之在边儿上开口：“她吓到了。”
谁都看得出来卢苗苗这样子是受了惊吓，苏牙眉心皱得能夹死几只蚊子还有空隙，总之心情不太美妙，回想起上次卢苗苗的态度和她现在拒绝与人交谈的逃避样，就浑身不爽。
面对这样的卢苗苗，她清楚自己该放缓情绪好好安抚，但她受不了，受不了卢苗苗的胆小懦弱，受不了她的一再逃避，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再耐心也问不出个什么，脾气一上来就压不住。
“躲躲躲，你就知道躲！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苏牙面色不郁，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现在能耐了，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了，甚至还躲我，不见我！卢苗苗，你到底怎么了，啊！？你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我会不帮你吗？啊？！”
“我就是不想你帮我！！！”卢苗苗突然抬起头嘶吼，流着泪双目空洞，“你能不能不管我了！我不要你管我了！”
边儿上正在翻找垃圾堆的流浪猫被她的尖叫吓得躬身往后退了一步，浑身毛吓得竖起。
卢苗苗吼完整个人一僵，顿时往后挪了两步，抱着双膝缩得更紧，“对不起，苏牙对不起……你别管我了好吗，你走吧，你走吧……”
到最后，她竟是声声恳求般重复着：“你走吧，走吧……”
孟尧之蹲到苏牙身边儿，揽住了她的肩，看着卢苗苗小声试探着：“卢苗苗，你的……眼睛……”
她先前明明是在对苏牙吼，目光却直直越过她，双目没有焦点落在别处，苏牙情急中可能没有发现，他确一直注视着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再结合走之前齐乐说的话，心中越发疑惑。
他的话音刚落，卢苗苗又往后退，圈着膝盖的手更紧，指节发白。
“眼睛怎么了？”苏牙也回过味儿来，“苗苗，抬起头来。”
“你别管我了，”卢苗苗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你别管我了……”
她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卢苗苗咬着牙，满身痛苦聚集在喉咙又瞬间破碎在话语中。
还不了，她这辈子欠苏牙的还不了了！再努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她看不见了，什么都做不了，欠苏牙的，还不起了。
老天从来没有怜惜过她，从来没有！
啊！！！
她在心里嘶吼，呐喊，万千委屈无处释放，为什么一切不幸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家人，冷血残忍！不喜欢她当初就不要生下她啊！生下她又嫌弃憎恶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来自家庭的温暖，在她慌乱无助的如今却毫不犹豫把她赶出家门，呵，家人啊……
卢苗苗咬着牙，心中第一次升出怨恨。
苏牙和孟尧之对视一眼，眼中深藏担忧。
卢苗苗心里不知道崩了多久的那根神经蓦然一松，或许是潜意识里习惯着苏牙带给她的安全感，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圈着膝盖的双臂松了松，苏牙冲孟尧之使了个眼色，让他扶住卢苗苗，自己则亲自把卢苗苗背起，往医院走。
孟尧之开口：“我来吧？”
苏牙摇了摇头，太轻了，才多久没见，卢苗苗竟廋脱了型。
卢苗苗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视线内漆黑一片。
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静静地睁着眼，眼泪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再抬手无声抹掉，反反复复。
苏牙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拉了把椅子到床头坐下，也没开口。过了好半响，卢苗苗才小声问道：“是苏牙吗。”
握住她的手，苏牙无声回答。
反握住她的，卢苗苗问道：“这是哪儿？”
苏牙平静道：“医院。”
手猛地往回一缩，被苏牙抓住，“苗苗，你需要住院。”
“不！”卢苗苗挣扎着要下床，“我不要住院，我不要住院！苏牙，我不要住院！”
苏牙按住她，想起医生的话，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苗苗，别怕，我陪着你啊，不要怕，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要上学，要高考，还要离开这里，你不能不住院，会好起来的，住院治疗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的，”卢苗苗抱着头哭，绝望的气息压得苏牙喘不过气来，“不能再去上学了，不能高考了，我也离开不了这里，以前是我太天真，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生活，可老天从来没有怜惜过我，他动动手指就剥夺了我全部的努力，他不肯放过我，我也搏不过他。”
单人间里，卢苗苗释放着心里的苦闷绝望，苏牙握着她的手，眼中藏着悲意。
医生的话在脑海里回荡，“脑瘤压迫视神经从而引起的失明，建议去大医院做更具体的检查。”
卢苗苗哭得声音沙哑，捂着眼睛不停流泪，“苏牙，我好不了了，你别再管我了。”
“苗苗，我们去大医院做个检查吧……失明而已，能好的。”苏牙掐着掌心，尽量让自己放缓语气。
“头痛呕吐，”卢苗苗使劲儿按压着眼睛，哽咽泪流不止，“失明……苏牙，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我查过这种症状，不单单是失明啊——”
从发觉身体异常那天起，她就时时关注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在视力急剧下降期间第一次踏足网吧上网海量查阅，那一天，她盯着电脑屏幕哭花了眼，顶着周围异样的眼光从早上待到晚上，花光了所有的零花钱，得到了绝望的答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疯狂燃烧，快速又残忍的，临近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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