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媒也就是走个过场, 农家人喜欢做事都有个讲究, 自由恋爱什么的, 总觉得比不上媒妁之言。
改仙来家里说亲的时候, 万萍正在工厂忙着指挥工人装车。
沈铭雇了个小卡车, 打算一次性把货都装走。他站在万萍身边, 微笑着同她说手里边在谈一个大单, 要是谈下来,下半年就不用再接其他的订单了。
万萍很高兴,办工厂就跟养孩子似得,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满心欣慰,“辛苦你了, 你可是咱们厂子的大功臣。”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厂子也是我的,出力应该的。”
风掀起万萍的发丝, 贴在脸上,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眸子里盛满笑意, 唇角上扬, 俊俏的模样跟三月里盛开的花儿似得。
沈铭的呼吸一滞, 脸上燥热起来,就跟进了火炉子似得,烧的厉害。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横冲直撞地冲击着他的胸口, 嘴巴只需要轻轻一张就可以说出来。
一向做事果敢的他竟犹豫起来,这话若是说出口,结果会怎样呢。
许是察觉到沈铭的不对劲,万萍偏转过头,对上他蕴含痛苦的双眸,眉心慢慢蹙了起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那么红。”
沈铭咳嗽一声,别过头去,“我没事。”
万萍狐疑地看他,猛然想起他在电话里问自己的话,耸然一惊,他莫不是对自己……,还是解释一下的好,“沈铭,我和乔庆杰……”
“我去看下货装的怎么样。”沈铭逃也似的跑开,他不想听她说,他怕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沈铭。”万萍紧走几步,拽住他的胳膊,又急忙松开,“你听我把话说完。”
沈铭盯着脚前方三寸的地方,那里有个蚂蚁窝,蚂蚁们进进出出,或驮着东西,或两手空空,来来回回地爬。
“我和乔庆杰快订婚了,今天媒人去家里说亲。”
沈铭的耳朵里嗡嗡的响,他只听到订婚,便再也听不见了。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男女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沈铭扯了下嘴角,他其实是想笑的,可是满嘴的苦涩,怎么都笑不出来。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嘴角只需要轻轻一扬,连牙齿都不用露出来就可以完成。可为什么这么难呢,他是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竟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么。
“昨晚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不该只顾着赚钱,把你拉进来,要是……你也不会……”
“你想多了。”沈铭终于扯开了嘴角,他庆幸他还能调动肌肉完成这个动作,“我只是把你当妹妹,问你和乔庆杰的关系是想着什么时候随礼,该随多少,好有个准备。……恭喜你啊,定了结婚的日子,一定要告诉我,我还想讨杯喜酒喝呢。”
“你?”万萍慢慢红了脸,他的笑容很真诚,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难道真是自作多情了?她有些羞赧,觉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该那么想沈铭,她太自以为是了,觉得人家对她抱有别的想法。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忙干笑几声,掩饰尴尬,“日子还没定,早着呢。”
沈铭抬脚往卡车的方向走,几步路,走的异常艰难,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尤其是受过伤的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好像被活生生砍断了。
卡车司机跟沈铭打招呼,“货都装好了,啥时候走?”来得及的话,下午还能再接个活。
“现在就走吧。”沈铭上了车,朝万萍摆摆手。
司机发动车子,在院子里掉了个头,驶了出去。
前方有个人影走了过来,沈铭看到,身躯一震,那是……乔庆杰,他低着头,快速走过卡车,朝工厂走去,万萍正站在工厂门口。沈铭回过头去看,两人正微笑地看着彼此,然后乔庆杰拉起万萍的手,走了进去。
沈铭阖上眼睛,心里边就跟吃了个生柿子似得,苦涩难明。当初还不如没有遇到,若不是他好奇想看看四婶口中的小江南,也不会骑了摩托车来送她,若是不来,就不会见到万萍,也不会跟她合作生意。若没有合作生意,就不会陷入感情的漩涡。可悲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漩涡里越陷越深,她早已和另外的人游到了感情的彼岸。
或许他该把这份感情连根拔掉,人家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还来凑什么热闹。可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出万萍的影像。那天,她送四婶出门,穿了件格子衬衣,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方口布鞋,脑后垂着一条辫子,笑颜如兰。
车子已经离开了万家村,将工厂越抛越远。此时的沈铭睁开了眼睛,回过头去看,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幢幢的房子和一棵棵被锯断的木桩。
……
万萍搅着衣角,垂着头,不敢去看乔庆杰。
乔庆杰呢,端着茶杯,笑盈盈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怎么也看不够似得。一见到她,他就握住了她的手,不顾工人们揶揄暧昧的笑,把她拉到了屋里。
进了屋,万萍就甩开了他的手,坐在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只好自己动手沏茶,还很体贴地给她沏了一杯。她那杯冒着热气,孤零零的待在桌子上,等着有人把它端起来,放在手心里。
乔庆杰抿了口茶,眉心蹙在了一起,放的茶叶太多,苦哈哈的,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跟方才的杯子凑成一对。老子本来就是个大老粗,喝什么茶装高雅。
他拽着屁股底下的椅子,朝万萍跟前凑,而后低下头朝上看,正对上万萍湿漉漉的眸子,嘿嘿一笑。万萍抬手拖住他的脸,朝外一推,站了起来。
乔庆杰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了,“我要是摔个好歹的,结婚宴上还得拄拐。”
万萍啐他一口,“谁要嫁你了。”
“改仙今儿个去你家说媒了,你不想嫁也不成啊。”
万萍突然间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说不定我妈反悔了呢。”
乔庆杰脸色大变,“那不成,昨天是她亲口说要我找媒人的,不能出尔反尔。”
“那可不一定,妇道人家又不是绅士君子,一诺不值千金。”
乔庆杰突然就想起万敏吃他的巧克力不办事的事情来,她们家的人不会都当他是傻子耍着玩吧。他便焦急起来,在堂屋里走来走去,“那可怎么办,万一你妈不答应了,我该怎么办,要不再多给点彩礼?”他嘟嘟囔囔的,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万萍伸手拽住他的衬衫领子,拽了过来,促狭的笑,“别转了,我逗你呢。”
乔庆杰并没有放松,“你说的情况我没有想到过,万一你妈……”
万萍用食指轻按他的嘴,“别想那么多,没有万一。”
齐庆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声音里满是委屈,“我做梦都想娶你,要真的横生枝节,结不了婚,我就跳河。”
万萍白他一眼,“瞧你那出息,要是跳了河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怕我嫁给别人。”
“我怕,我得好好活着,为了你。”他把她拉进怀里,揽住她的腰身,不禁心疼起来,一点儿肉都没有,满手的骨头。他便沿着她的腰线,细细摩挲,心几乎揪在了一起,怎么会这么瘦,她平常到底吃不吃饭。
被他摸过的地方蹿起小火苗,嗖嗖地往身上各处蹿,又酥又麻。万萍火大,捏住他的手,乱摸什么呢。
乔庆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也没觉得自己的动作给对方造成了星星燎原之势,“等你过了门,我天天给你吃好吃的,你妈太抠了,都舍不得给自己闺女吃饭,看你全身上下,连二两肉都没有。”他又拿起她的胳膊,去丈量她的手腕,“你看看,这小细胳膊,比孩子的粗不了多少。”
万萍的眼眶濡湿,心里暖融融的,仿佛寒冬腊月正冻得瑟瑟发抖,有人马上给她盖了一床棉被。而这个人就是乔庆杰,他在村里的名声不好,人人都说他是村霸,可他对自己好,全心全意为她好,在这个世界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对她的人,嫁给他,有什么不好,他疼她,爱她。
万萍拍开他的手,傲娇地抬起下巴,“我要是嫁了你,以后的家务谁做?谁烧饭,谁洗碗,谁洗衣服?”
乔庆杰眨巴了两下眼睛,立刻回答:“当然是我啊,媳妇儿只能用来疼。”
万萍哼一声,“要是有了孩子呢?谁带?”
“我带。”
“要是你妈不愿意呢?”
“你嫁过去咱们就分家,让我妈自己个儿过去。”
万萍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你自己说的,要是变卦,我就走的远远的,让你一辈子找不到。”
乔庆杰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带进怀里,抵住她的额头,“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辈子你都甭想离开我。”
万萍格格地笑,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有细小的胡茬,有点扎手,刺的手心里痒痒的,“你这酒窝遗传谁?你爸爸?”孙爱珍没有酒窝,所以她猜是他父亲。
乔庆杰满头黑线,他最讨厌别人问他的酒窝,满心不情愿地说:“我妈说遗传我奶奶。”
“怪好看的。”
乔庆杰磨牙,“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我是男人长那么好看干嘛。”
万萍抿着嘴角乐,“养眼啊,要是你长得太难看,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得闭着眼,要是声音也难听,耳朵也得关起来,那还怎么交流。”
“你的意思是幸亏我长得好看,要不你还得勉为其难的下嫁?”
万萍煞有介事地点头,“你以为呢。”
乔庆杰气乐了,去哈她的痒,万萍笑着躲闪,没有躲过去,被他从后面抱在了怀里。他在她耳朵边哈气,“以后老子还得爱惜这张脸,好看了,媳妇儿才满意。”
万萍笑得眉眼弯弯,她觉得媳妇儿三个字听起来特别舒坦,她前世的先生从未这么叫过她,也很少叫她的名字,她只听到他跟外人提起自己的时候,会说我老婆,那个时候她的心里会有种奇异的感觉,但从没有这么舒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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