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萍在这里过的第三个春节了, 时间过的很快, 仿佛一眨眼, 天地就已变了。

　　她做了孩子的妈, 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身边的人和事来来去去, 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没了。没的人长埋地下, 走的人没再回来。

　　万静只打了个电话，又以工厂忙为借口不回来过年了，说多了口气就冲, 像个浑身长刺的刺猬。

　　杜家燕跟万萍哭诉，万静太没良心了，两年都不回来过年, 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万萍只能劝她想开点, 至少家里还有她和万敏。

　　杜家燕哭一场，心里痛快了许多, 逗弄起一一。

　　一一穿黄色小棉袄, 留了阿福头, 很是可爱。他已经会爬了, 从炕的这头爬到那头, 咚咚咚的, 乐此不疲。

　　乔庆杰跑出去玩了，忙了一年，也该轻松下了, 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有几个像他一样，工厂媳妇儿孩子的忙不停。

　　母女俩说起黄五妹都很唏嘘，初二回娘家，不到中午就回来了，想是跟家里闹了不愉快，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买了宅子。

　　又骂乔庆来，不是男人，抛妻弃子。

　　年前，乔庆来来过家里，说要和蔡佳结婚，没钱摆酒席，问乔庆杰借。乔庆杰老大不高兴，才离婚就结婚，也不怕村里人说闲话。

　　乔庆来很理直气壮，结完婚，他和蔡佳就去帝都打工了，以后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那还摆什么酒席，你俩现在就走得了。

　　乔庆来说那不行，他要蔡佳名正言顺跟着他。

　　乔庆杰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三哥真是中了那个女人的毒了，借给他五千块钱，倒要看看他和蔡佳以后会是什么样。

　　乔庆来没有大肆操办，终究是个二婚，请了亲近的人吃饭，蔡佳那边一个人也没来。

　　赵小云冷嘲热讽，她蔡佳是孤儿吗，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来人。

　　蔡佳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哭诉，家里人嫌她嫁给个离过婚的男人，嫌丢人，都不愿意来。

　　乔庆来心疼的不行，赶紧搂过来安慰。

　　赵小云恶心地想吐，黄五妹虽然傻点，但是没有这么让人讨厌，这个蔡佳，哪里都让人不舒服。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很膈应，万萍以一一闹腾为借口，早早离了席，乔庆杰也坐一会儿就走了。

　　只有赵小云家的两个孩子和孙爱珍吃的很满意。

　　孙爱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儿子找了个漂亮媳妇儿回来是我儿子有本事，你们都是嫉妒他。

　　孙爱珍仿佛是突然间老的，身子佝偻着，头发也掉了，寥寥几根白发用黑色的发夹拢着，穿暗蓝色偏襟棉袄，颤巍巍的，皮肤都挂了下来，就连夹菜都夹不稳，牙齿全掉光了。

　　有的时候万萍会想人到了她那个样子，真的是在一步步地等着死亡。以前对她的怨，和她闹的不痛快，都不重要了。

　　若不是穿进书里，她也行将进入老年，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心里是满满的悲哀，跟生命比起来，别的东西都那么不重要了。

　　万萍劝杜家燕，由着万静去吧，不是谁都有资格任性的，等她年纪大了，回想这段日子，会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乔庆杰踢踢踏踏地回来了，一身的烟味，估计是去打牌了。

　　他招呼杜家燕留在家里吃，杜家燕自是不肯，家里还有两口子等着吃饭呢。

　　万敏找同学玩去了，万国梁跑出去打牌了，他这人玩起来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几点回来，杜家燕和万敏吃好饭，各忙各的，饭给万国梁放在锅里。

　　万国梁下午三点多回来了，热了饭吃，躺在炕上看电视。

　　万敏闹着要电视，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了，万国梁也去买了一台，万敏欢喜了好些日子。

　　万国梁看着电视睡着了，呼噜打的山响。

　　杜家燕把电视关了，唠叨着睡觉也不关电视，多费电啊。

　　院子里传来轱辘滚动和哒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路。

　　杜家燕掀开门帘，只见一位穿着呢大衣留长卷发的丽人，拉一只乳白色的拉杆箱，那人抬起头，叫了声妈。

　　杜家燕顿时呆立当场，这是……二妮？！

　　杜家燕几步迎了过去，“二妮？”

　　万静戴着大大的黑墨镜，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她拿下眼镜，呵，又长又浓的眼睫毛，画着夸张的眼线，眼睛一圈都是黑的。

　　“不是说不回来吗？”

　　“请下假来了。”她拉着箱子走到屋里，坐在炉子边烤火，一身华丽的衣服跟家里破旧的形象一点儿都不搭。

　　杜家燕只是看她，上午还在抱怨，下午她就回来了。

　　“这回呆几天？”

　　“一个星期吧。”

　　上次也说一个星期，还没到时间就走了。

　　“你姐姐生了个儿子。”

　　“哦，我待会儿去看看。”万静的手指上染着红色的指甲油，手腕上套着乳白色的镯子，戴珍珠耳环，高跟鞋有十公分高，光防水台就有三四公分。

　　杜家燕觉得女儿很陌生，像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说话也不禁有些疏离，“待会儿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万静暖和过来，跟杜家燕要水喝，杜家燕给她倒了杯热水。

　　万静一只手托着杯底，另一只手握着杯身，水凉的差不多了，端起来喝，杯边留下红色的唇膏印，她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唇膏，拧开了，对着镜子涂。

　　杜家燕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本来她有一肚子要说话，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突破口。

　　万静问：“老大生孩子了，她的工厂呢？谁管？”

　　“你姐夫。”

　　万静嗤笑，“便宜他了。”

　　“你姐夫人不错的，对大妮很好，你是没看见……”

　　“妈，我饿了，有吃的吗？”万静打断她，皱起了眉头。

　　“快到吃晚饭时间了，我马上去做。”

　　万静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脱掉鞋子，靠在炕头上。

　　万国梁醒了，刚开始没认出万静，过了好一会儿发觉那是自己闺女，穿上鞋子跑到厨房间，问杜家燕二妮怎么变成这样了。

　　杜家燕摇摇头，大概外面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万国梁叹气，好的不学，坏的学的挺快。

　　杜家燕说这样挺好看的啊。

　　万国梁瞪眼，哪里好看，打扮的跟个狐狸精似得，千万别跟蔡佳一样，勾搭结婚的男人。

　　这话杜家燕不爱听了，怎么能这么说自己闺女呢，二妮怎能跟蔡佳比，那个蔡佳一看就不是好人。

　　反正万国梁不喜欢万静这个样子。

　　杜家燕劝他，上次二妮回来，也穿这样，没关系的。

　　……

　　第二天，母女俩一起去看万萍，万萍甫一见到万静也愣了下，化的妆比上次回来时还浓，明明比自己还小，看起来却像三十岁的女人，她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沧桑。

　　万静自进来就盯着一一看，一一长到六个月了，会坐会爬，还会对着你笑，万静的脸上柔和了许多，她去捏一一的小脸，一一偏头躲过了，撅着屁股爬到炕的另一头，坐下了，抬起小下巴，傲娇地看着她。

　　万静来气，好你个小不点，还不让我摸，当谁稀罕你。

　　万萍抓住一一的腿，拉了过来，“一一，这是二姨。”

　　一一点点头，又爬远了，自己拿玩具玩。

　　万静嘟囔，“小孩子就是讨厌。”

　　“没啊，一一很乖的，不哭又不闹，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我才不要孩子，麻烦的很。”

　　万萍只是笑，问她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吗。

　　万静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换了份工作，做客服。”

　　“那也不错，比在工厂轻松。”

　　“是，赚的也多，不上夜班。”

　　既然不让夜班，为什么老的这么快，难道是化妆画的？

　　“二妮，你这么年轻，不用化这么浓的妆，化淡一点儿，反而更好看。”

　　万静摸自己的脸，她的确涂了很厚的粉，她觉得这样可以掩盖自己暗沉的肤色，“谁让我没有你白呢。”

　　万静以为万萍生过孩子，会跟乔善善似得，谁知道她身材不但没变形，反而比以前更好了，凹凸有致，脸上的皮肤紧实，比她这未出嫁的姑娘还年轻。

　　万萍笑笑，也不想跟她吵，没话找话，问她在帝都生活的怎么样，以后怎么打算。

　　万静闷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才说：“不回来了，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回到家什么都不方便，还经常停电。”

　　杜家燕急了，不回来怎么行，还要结婚呢。

　　万静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她说：“妈，我还不想结婚，就算要结，也不会嫁给村里人。”

　　万萍打量她的神色，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找男朋友了？”

　　万静迟疑了一下才摇头，似是怕她们不信，又强调一遍，“没有。”

　　万萍直觉她在撒谎，若是没有男朋友她不会迟疑。

　　“你这么大了，谈恋爱也很正常，只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眼睛擦亮点，别遇到渣男。”

　　万静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真是麻烦，唠哩唠叨的。”

　　杜家燕有点恼，“那是为了你好，不是亲人谁告诉你这些。”

　　万静不说话了，抠着手指甲上的蔻丹，过了会儿，站起身，要走。

　　万萍抱着一一送她们，在大门口撞见乔庆杰。

　　乔庆杰今儿赢钱了，心情好，脸上都带着笑，他先跟杜家燕打招呼，又抱过儿子，在脸上亲了两口，笑着对万萍说：“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经过一年多的磨砺，乔庆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伙子了，肩膀渐宽，身形挺拔，高高大大的，有了男人的韵味，眉眼间也有了成熟与沉稳。

　　万静真是一愣，一年不见，他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万萍说：“不去哪儿，送下妈和二妮。”

　　“二妮？”乔庆杰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眼前的女人跟他印象中的二妮完全不一样。

　　万静突然有些得意，只允许你变，不允许我变啊，她喊了他一声姐夫。

　　乔庆杰被震到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话清清脆脆的，怎么像抽了一包烟似得，哑的这么厉害。”

　　万静的脸色微变，剐了他一眼走了。

　　乔庆杰不说，万萍还没注意到，怎么万静的嗓子会哑了？

　　乔庆杰说完就抱着儿子进屋去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杜家燕有点担心，“大妮，你说二妮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我的眼皮一直跳呢。”

　　“不会的，你放心吧，二妮这么大了，有分寸的。”

　　说是这么说，万萍也有些担心，外面的世界真的是乱七八糟，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就怕万静吃亏。偏偏万静是要强的，什么都不跟家里人说。

　　杜家燕忧心忡忡地走了，万萍目送她们过了桥，也就回去了。

　　乔庆杰哼着小曲，拿了张一百块的跟一一玩，“一一，你爹今儿个赢钱了，这一百块拿去给你玩。”

　　一一拿过钱，两只小手拽的嘎嘎响，再一使劲，嘶一声，变两半了。

　　乔庆杰啊呀呀地叫唤，抢了回来，“混小子，谁让你撕的。”

　　一一却格格地笑起来，笑完低头摆弄玩具。

　　万萍乐，“他那么小，哪里知道什么是钱啊，你给他张存折他也得给你撕了。”

　　乔庆杰戳了下儿子的小脑门，找胶布粘钱去了。

　　……

　　黄五妹的心情一直很郁结，初二跟家里人闹了不愉快，父母怪她离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人商量，把她一通好骂。

　　黄五妹觉得委屈，饭也没吃就带着乔梦媛回来了。

　　家里冷冷清清的，乔梦媛跑出去玩了，她一个人在家，桌子擦了好几遍，地也扫了好几遍，无所事事。

　　以前过年，她会跟着大家一起去拜年，给孩子们穿上新衣，热热闹闹的。

　　今年，娘俩就呆在家里，鞭炮也没有放，一人吃了碗饺子。

　　乔梦媛问还能去跟四叔要压岁钱吗，她虎着脸没让她去，她们已经跟乔家没关系了。她打算给女儿改姓，既然不是乔家人了，还姓乔做什么呢。

　　想去赵小云那坐坐，走了一半路的就回来了，她怕自己是离婚的，到人家家晦气，也怕赵小云冷嘲热讽。

　　人家都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她家冷清的像没有人住。

　　黄五妹巴望着乔梦媛赶紧回家，回来了跟她说说话。

　　家里没有电视，也舍不得买，钱还得攒着给媛媛读书。

　　黄五妹站在门口发呆，远远瞧见杜家燕和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打扮的很妖娆，跟蔡佳似得，后来才知道那是万静。

　　黄五妹就想外面的女人都穿成这样吗，都打扮地这么漂亮吗，我能不能也出去打工。她好笑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在村里做点活，能养活自己和媛媛就行了。

　　可是一旦有了苗头，心里就不断地想，能去外面看看就好了，简直着了魔一般。

　　黄五妹很想问问万静，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离开过农村。外面的世界仿佛一处引人入胜的风景，不断引诱着她。

　　黄五妹没有直接去找万静，她找的是万萍。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阿萍，你帮我问问你二妹，在外面上班好不好？”

　　万萍有些诧异，“你想出去打工？”

　　黄五妹点点头，搅着手指，“我很想出去看看，阿萍，我离婚了，以后得养家，我不想像乔善善似得再嫁。”

　　年前有人来跟乔善善说亲，是葛家营的，家里五个儿子，没有钱盖房子娶老婆，想让一个儿子入赘。乔胜强不想把女儿嫁出去了，挑了个日子相看了一下，那人在家里排行老二，很是老实忠厚，乔胜强很满意。

　　万萍清楚黄五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外面的世界很大，跟我们村里不一样，晚上有很多很多的灯，照的跟白天似得，也有很多像二妮那样的打工者。但是五姐，我们在帝都不认识人，你又没出过门，贸贸然去会被人骗的。”

　　黄五妹张大嘴巴，“外面坏人很多？”

　　“不说多吧，也不少。要是五姐不嫌弃过完年可以去我们的工厂。”以前不想让她去，是怕家里人麻烦，以后不好管理，她现在跟乔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会以三嫂的身份自居。

　　黄五妹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今年的活多，需要再招个干杂活的。你先做做看，要是觉得不满意，再去别的地方，说不定这段时间里，咱们能认识去帝都的人呢，你就可以去了。”

　　黄五妹想想也对，……可她还是有出去看看的想法。

　　……

　　万静说假期只有一个星期，可是一个星期已经到了，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杜家燕也不敢问，生怕一问，她拎着箱子就走。

　　杜家燕找万萍出主意，“你说二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这次回来跟以前不一样，话也不说，经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叫她，她也是好久才有反应。”

　　“你没问过她吗？”

　　“问了，她说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杜家燕叹气，万静就是她心头的一块病，什么时候懂事了，长大了，她才能彻底安心。

　　“要不，你问问她？”

　　万萍苦笑，万静一直对她有敌意，估计她问了，也不会说，还会冷嘲热讽的。

　　“明天我带一一回去，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

　　杜家燕赶紧说好。

　　隔天，万萍抱着一一晃晃悠悠回了娘家。

　　万静坐在炉子旁边烤火，木呆呆的，一直盯着炉子看，好像炉子身上长花了。

　　“二妮，二妮。”万萍拿手在她眼前晃，万静抬头看她，一脸懵逼。

　　万萍无奈地说：“你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

　　“没想什么。”

　　“真的么？”万萍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我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失恋了。”

　　万静的脸色微微一变，“我才没失恋！”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万萍说的轻松，心里知道八成是猜中了。昨天还说什么想留在外面，怕也是一时的托词，看她的样子，估计不想去帝都了。

　　一一看到万敏放在炕头的书，爬过去，拿在手里看，那样子真跟认识字似得。

　　万萍觉得好笑，“一一，讲什么的啊？”

　　一一指着字，“啊啊，呀呀。”

　　万萍笑的更厉害了，“讲的啊啊呀呀呀？”

　　一一点头，继续看。

　　万静翻白眼，“连话都不会说，哪里会看书，当你儿子是天才啊。”

　　万萍轻笑，她就是逗着孩子玩，她和乔庆杰都不是高学历，怀孕的时候胎教也做的少，不可能生出个天才的。

　　一一猛然回过头，瞪了万静一眼，继续回过头看书。

　　万静呆了呆，随即跳起来，“臭小子，你敢瞪我，我是你二姨！”

　　一一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咧，嗤了声，继续看书。

　　万静抓狂，这什么孩子，还嘲笑她。

　　万萍也目瞪口呆，一一这小子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多了。

　　万静撸袖子，“臭小子，你过来！”

　　一一再次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这次任何表情都没有，就回过了头，意思是本小爷才不理你。

　　万静疯了，竟敢无视她。她抓住一一的胳膊，拽了过来，“我是你二姨！”

　　一一手里还拿书，轻飘飘睨了万静一眼，啊了一声。

　　“他什么意思？”

　　万萍讪笑，“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是。”

　　一一点点头。

　　万静给气乐了，“原来你听得懂啊，你为什么瞪我？”

　　一一翻了个大白眼，拎起书，挡住万静的脸，看起来。

　　万静气结，一把夺走，“字都不认识你装什么先生啊。”

　　一一攥着小拳头，啊啊乱叫，朝炕上一躺，手脚乱挥耍起赖来。

　　万静瞠目结舌，小孩子都是魔鬼，一言不合就耍赖，什么可爱好玩萌萌哒，全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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