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萍狂汗, 万静跟一一卯上了。
自那天从娘家回来, 万静天天来报道, 什么事都不做, 就跟一一对着干。一一要拿小老虎, 她就把小老虎扔到一边, 一一要拿拨浪鼓, 她就赶紧拿起来,边摇边冲着一一得意的笑。
一一翻白眼,她就翻个更大的。
一一呢, 也不甘示弱,看她坐在炕上,爬过去, 抓她的头发, 要么就在她身上撒尿。
俩人跟仇人似得,搞得万萍哭笑不得。
这天, 万静照例又来了。没有化那么浓的妆, 脸上薄薄涂了一层粉, 画了条一字眉, 眉尾快到发际线了, 涂了红唇, 扎条马尾,看起来年轻多了,神采飞扬的。
万萍感慨, 斗气的人就是不一样, 前些日子还蔫巴巴的,跟失恋了似得。
一一一看他来,立刻小公鸡一样,梗着脖子,眼睛瞪的溜圆。
万静笑眯眯的,“小外甥,二姨来了。”
“啊啊啊。”一一举起小拳头,义愤填膺。
万静哈哈大笑,“你不是厉害吗,开口说话啊。”
一一嘟起嘴,恨恨地看她,末了,偏过头,爬到离万静最远的地方,玩起来。
万静脱鞋子上炕,胳膊一伸就够到他的小短腿了,一拽就给拽了过来,“乖外甥,二姨跟你玩啊。”
一一拍她的手,万静偏不松开,还去挠他的脚心。
一一挣扎着格格笑起来,笑完又瞪万静,还带有些委屈地去看万萍。
万萍给他看的罪恶感油然而生,把他从万静的魔爪里解救出来,一一得意地笑,搂住万萍的脖子,不肯松手。
万静愤愤不平,“找靠山,不公平。”
一一从鼻子里哼气,就是不从万萍身上下去。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走的很快,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大冬天的,杜家燕竟然出汗了,她指着万静,“二妮,你,唉!”
这是怎么了?姐妹俩都一脸迷惑。
杜家燕二话不说,拉住万静的胳膊,“跟我回去,大妮你也一起。”
万静没穿着鞋子,缀着身子,“妈,我穿鞋。”
万萍还穿着家常的衣服,随便拿了件外衫套上,又拽了条小被子裹在一一身上。
门口停了辆车,黑色,车身线条流畅,挂京A牌照,车型是宾利。
万静一看到车子就不动了,脸色很难看。杜家燕几乎是拖进去的。
堂屋里坐着个陌生男人,黑色大衣,打领带,坐在凳子上,大衣的衣角几乎垂到地上。他看到万静,赶紧站起来,身高跟乔庆杰相仿,年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静静……”
“你来干什么?我家不欢迎你!”万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推开杜家燕的手,进了卧房。
万国梁有些讪讪,“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
男人仿佛没听见,盯着卧房的门,脸上有懊恼有后悔还有……心疼。
万萍咳了声,“请问您是?”
“我叫谢宽,我是万静的……朋友。”
万萍似笑非笑,“只是朋友?”
谢宽的脸膛红了几分,“我知道我比静静大很多,又有个儿子,不该对她有想法,可我是真的喜欢她,认认真真地想跟她结婚。”
万静突然从屋里出来,脸涨得通红,“你在我家人面前胡说什么,赶紧走!”她去推谢宽,谢宽站着不动,万静愣是一分都没推动。万静气得跺脚,“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她真的往外走,谢宽赶紧拉住她,“别,你别走,我走。”谢宽怕她再走了,真就找不到了,找她的家费了好大功夫。
谢宽磨磨蹭蹭的,走到门槛前,站着不动了,“你生气是应该的,是我不好,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回帝都了啊,我找你好久了,问你公司的同事,他们说你没回去上班,招呼也没打一声,我就知道你不想回去了。”
“静静,我们真就这样算了吗?”
万静撇过头去,负气地踢了下凳子,恨恨地说:“就这样了,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宽攥紧拳头,忽然一转身,又坐在了刚才的凳子上,“不行,你说了不算!”
“你!”万静气得跺脚,指指一一又指指他,“小的大的都是无赖!”
一一先是瞪大眼睛,接着格格笑起来,还拍着小手,笑得可欢畅了。
万静气结,“小混蛋,你再笑一个试试看!”
一一改哈哈大笑了,房间里沉闷的气氛都被稚童清脆的笑声填满,每个人的心头都在狂汗。
万萍抿着嘴笑起来,大致猜出来了,万静不是失恋了,是跟恋人闹别扭,估计事情不小,都因为这事不想回帝都了,还私自旷工。
万萍点了下一一的小脑门,“不要笑二姨了,你二姨遇到人生的大难题了。”
一一真就止了笑,滴溜溜的眼珠子往谢宽身上瞟。
谢宽有些惊怔,这孩子真听话,比家里的小魔头好多了。
杜家燕和万国梁此时是没有任何主意,谢宽这样的人跟他们的生活相差太远了,无论他的穿着,还是气场,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比的。
杜家燕悄悄扯了万萍的衣服,意思是给出个主意。
万萍给她个眼神,让她安心,“谢先生今天来是为了带二妮回去?”
万静跟他提过家里有三个女儿,她的乳名是二妮。
谢宽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呢?谢先生打算怎么做?”
谢宽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暗红的丝绒盒子,打开了是一枚鸽子蛋的戒指,他对着万静说,“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杜家燕想说话,万萍朝她摇摇头。杜家燕捂住嘴,眼泪流了出来,心里酸涩的要命,怎么突然就有个男人要跟自己女儿结婚,她没有任何准备。
万静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求婚震蒙了,“你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结婚。”
万静去看杜家燕,又看万萍,最后看向万国梁,他们三个都看着自己。
万静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她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甜蜜,有难堪,也有些荒唐。
谢宽以为自己的诚意不够,“我还准备了别的,都在帝都,只带了这个过来。”
“谢先生。”万萍不得不再次出声打断,“你突然在我们家出现,突然跟二妮求婚,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做什么的,家里又有什么人,他们能不能接纳二妮,假如你有个女儿,你会同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谢宽的身子僵了下,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万静一眼,她竟然从未跟家里人提过自己,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万静是不是对他有真的感情。
“谢先生?”
谢宽苦笑,“我带静静见过我家里人了,他们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愿意,他们不阻拦。”
这回轮到万萍发怔了,二妮这死丫头真的是守口如瓶啊。
杜家燕也责备地瞪了万静一眼,万静低下头,小声嘟囔,“你们现在不也知道了。”
万萍叹气,“谢先生你不介意介绍下自己吧?”
“我以前有过一次婚姻,前妻因为得了癌症去世了,有个五岁的儿子,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吃穿不成问题。”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吃穿不成问题,可有比吃穿更大的问题。万静过门后就得当后妈,后妈不好当啊,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再回想这几天万静欺负一一的劲儿,让她当后妈……真担心那个小孩子。
杜家燕的脸色不大好看,年纪比二妮大不说,还拖个孩子,唯一的好处的是有钱,人长得也不差,就是这心里还是膈应,总是瞧不起二婚的。
“谢先生忙吗?若是不忙就住几日,我们商量下。”
“今天还要赶回去,家里的孩子保姆在照顾。”
谢宽不得不走,他出现的确实突然,可他也没想到万静的家里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一家人送谢宽出门,万静待在屋里没出去。
谢宽回头去看,三角布料拼成的门帘将他的目光死死挡住,他有些无奈,偏又不死心,几次回头。
司机老早就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手护在谢宽头上方一些,以免被车顶碰到。
目送车子走远,一家人急匆匆往家走。
都在想着二妮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
……
三堂会审的架势,连乔庆杰都来了,听完万萍的转述,目瞪口呆,对这位小姨子简直是刮目相看。
做为一家之长,本来该万国梁发言,可他只低头吸烟,长吁短叹。
杜家燕白他一眼,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二妮,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静坐在四人对面,好像被审查的罪犯,“你们都看到了,就那么回事。”
杜家燕磨牙,脱了鞋拿在手里,“你信不信我抽你!”
万萍按住她,“妈,你别急躁,二妮,我们也不管你怎么跟他认识的,也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就问你喜不喜欢他?”
万静低着头,一下一下刮着手上的蔻丹,久到大家都以为她不会说话了,才极轻的嗯了一声。
“那你要跟他结婚吗?”
又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万静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谢宽没有儿子,比她大一些,二婚,她也不介意,可是他那个儿子,简直是个小魔头,比一一还可恨。
一一已经在万萍怀里睡着了,打着小呼噜。
万静瞥了他一眼,还没有一一好看,若是像一一这小,这么好看,说不定她可以忍忍。
万萍站了起来,“爸妈,我看先这样吧,让二妮好好想想,婚姻是大事,关系她一辈子,不要鲁莽地做决定。”
万静突然感激起万萍来,要不是她估计自己得吃一几个鞋底子。这么想想,有个大姐也不挺不错。
万萍和乔庆杰回去的路上,乔庆杰说:“二妮是不是担心那个孩子?”
“肯定的,换成谁都得犹豫,孩子要是再小一点儿什么事都不懂也好带,五六岁上懂事也不是很懂事,不懂吧也知道一些,对母亲也有记忆,最是麻烦。”
“那干脆换一个得了,二妮还小,不愁以后遇不到合适的。”
万萍上下打量他,“当初你是不是也这样想过?不行就算了,以后再找一个。”
“没有,我发誓,我当时还想要是你嫁给了别人我就一辈子不娶,等着你。”
万萍叹气,“要是二妮或者谢宽也是这么想呢。我觉得吧,人就这么一辈子,遇到了没有抓住,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更喜欢的了。”
乔庆杰抱过儿子,另一只手牵着万萍,他很庆幸,抓住了最喜欢的那双手。
……
万静一晚上没睡,大大的黑眼圈,也没有化妆,随便绑了把头发,就到了万萍这,也不客气,坐下就吃饭。
乔庆杰欲言又止,起身给她盛了碗红枣小米粥。
万静故意吃地呼噜响,吃完一抹嘴巴,挑衅地向一一扬眉。
一一像没看见,乖巧地张大嘴巴,喝小米粥,他长了两颗下面的小牙,米粒一样,小米粥在嘴巴里兜一圈就咽了下去,系着白色绣兰花的围兜,吃的有模有样的。
枣子煮的很烂,用勺子稍微一戳皮就开了,万萍舀了些红枣肉给他吃。
万静撇嘴,“这会儿倒是跟小大人一样。”
一一翻白眼,指指小米粥,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还要吃。
万萍从自己碗里舀了点米粥过来,吹凉了给他吃。
万静盯着一一出神,“老大,你说我真要结婚,谢宽的儿子是不是叫我妈?”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就有种怪异的荒诞感,她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呢,怎么做人家的妈。
“这要取决于你们俩的意愿,你想让他叫你妈吗?”
万静摇头,“我跟他又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叫我妈。”
“那你打算怎么待他?”
万静又看一一,“我也不知道,我不喜欢他,特别淘气,一点儿都不可爱。”
“谢宽呢,他什么态度?”
“每次我跟小魔头闹别扭他就两头劝和,挺累的。”
俩人中间有个孩子确实很棘手,“我还是那句话,你喜欢谢宽吗,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接纳一切吗。”
万静出神,初见谢宽,是在咖啡店里。她一直好奇咖啡是什么味道,趁着放假去咖啡店里坐,点了一杯,观察人家怎么喝,学着倒牛奶,放方糖。
谢宽的桌子上摊了好多的文件,咖啡安安静静地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偶尔啜上一口,她觉得帅呆了。
尝试地喝了一口,眉毛打成了结,太苦了,可是再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可口。
万静想不明白,人与人的口味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此后,万静经常来,也经常盯着谢宽发呆。
谢宽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起先觉得好笑,那么小个姑娘一个劲儿的盯着陌生男人看,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自己反而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可给她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要是有段时间没看到,反而觉得纳闷,小姑娘怎么不见了。
万静也没想过认识他,就觉得有个事情供自己发呆挺好的。
后来不想在工厂做了,重新找了份客服的工作,比起三班倒,这样动动嘴皮子的做一休一的工作好多了,她挺喜欢的,她在电话这头,电话那头的人根本不知道是谁。
因为才换工作,不熟悉,好长时间没去咖啡厅。
再去的时候,谢宽依然坐在那里,只不过面前没有文件。
万静习惯性盯着他看,双眼有些失焦,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那通电话,那是她自上班以来接到的脾气最暴躁的客户,她被骂的狗血淋头,气得浑身直抖,几次都想回骂过去,忍耐了再忍耐,快憋出内伤了,才结束通话。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好脾气,要是以前早就炸了。
面前一暗,好像有人坐了过来,万静眯着眼睛看,怔住了。
谢宽扬起唇角,“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一直盯着男人看是不礼貌的。”
万静当下涨红了脸,站起来要跑,谢宽提醒她,“你还没付账。”
万静急急忙忙掏钱包,拿出一张也不知道是五十的还是一百的,放在桌上就跑。
谢宽大笑,跟着一起出来,她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跟。
她上了公交车,他也跟着挤上去,一身名牌西装被挤的全是褶皱。
万静不敢看他,心噗噗直跳,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是不是图谋不轨,一定是坏人。
万静提前一站下车,下了车就跑,谢宽比她跑的还快,拽住她的胳膊,万静吓得尖叫,谢宽赶紧松开手,双手上举,成投降的样子,“小姐,我没有恶意。”
万静把包抱在胸前,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你为什么跟着我?”
谢宽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她要走,他以为她又会消失很久,就跟了过来。
万静才不信,扬起下巴,“撒谎。”
“好吧,我想认识你,我叫谢宽,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谢宽觉得自己像个莽撞的毛头小伙子,心里紧张地砰砰直跳。
万静打量他,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万一他是坏人呢。
“若是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我不是坏人,毕竟……你看了我那么久。”
来来回回的,也有好几个月了。
万静很是理直气壮,“你错了,我没有读过书,也没脑子,我觉得你就是坏人。”
谢宽瞠目结舌,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没脑子的。
万静挥了下包包,“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不客气。”她急匆匆跑掉,高跟鞋嘎达嘎达的响。
谢宽盯着她的背影想,女人真是奇怪,穿那么高的鞋子也能跑那么快。
万静有点恍惚,如果她以后不再去那个咖啡馆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她管不住自己,一到休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去,她想着不一定能碰到,那次只是巧合。
很不幸的,谢宽偏偏就在,桌子上一堆文件。
这回谢宽没有来找她,一心一意地工作,她也当不认识他,坐在角落里,看一本言情小说,跟同事借的,说是很好看。
她对于书没有概念,能磕磕绊绊地把字认全就不错了。可是摊开书本,竟然看进去了。第一次看书,看得很慢,像小学生,一个字一个字的用手指头点着去读。
长时间低着头,脖子酸痛,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谢宽就坐在对面,朝她笑。
万静的脑袋一下就炸了,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下意识去看他原来的桌子,桌子上干干净净。
谢宽拍拍手边的包,“我都弄好了。”
万静急急忙忙地收拾书,塞进包里,又拿钱包付钱。
谢宽说:“我付过了。”
万静猛然瞪大眼睛。
谢宽轻笑,“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请我吃饭。”
万静突然间就镇定下来了,她到底在怕什么,一个男人而已,以前她喜欢顾万里的时候,不也单独跟他出去过吗,这个人跟顾万里好多了,没有他那么下作。
万静也笑起来,“好啊。不过,不能吃贵的,我没钱。”上次她急急忙忙的付钱,付出去一张一百的,心疼了好几天。
找了家小面馆,五六张桌子,菜单贴在墙上,最贵的一碗面也就十几块。
谢宽那一身衣服真是跟店里的装潢不搭,他就应该坐在高档的西餐厅里,手执刀叉,优雅地端起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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