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如玉和林惜处得不错, 单是能把孩子从房间里带到花园玩这一件事, 就让她十分有成就感, 继而让她多了许多干劲。
为了教林惜读书认字, 闫如玉还专门让蒋潇潇给她买了幼儿教育图书和教学工具, 把林势安家里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当教室, 简单布置之后, 倒是也像模像样。
林势安回老宅吃饭时,林傅还说:“好久没见你妈这样了,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她拿到教师资格时的样子, 也是一幅兴致勃勃要去干大事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她教不教得好!”
闫如玉从屋里出来,正听到这话,辩道:“别瞧不起人好不好?我好歹也当了三十多年的高校老师, 不说桃李满天下, 但手里教过的学生排个队,也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三十几年教学生涯, 可从没人说过我会误人子弟, 我三十多年的教学资历, 难不成还应付不了一个孩子?”
林傅笑道:“成年人跟小孩子能一样吗?”
闫如玉不悦, “当年你儿子读书, 不都是我给他做的辅导?”
她不提还好, 一提起来林傅笑得更厉害:“我倒想起来有一回,你给林势安那小子讲数学题,这小子乘除不分, 还总算错顺序, 教的是先算乘除再算加减,他非反着来,把你气得直骂那小子智商有问题,还怀疑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别是抱错了吧?要不是我拦着,你估计都去做亲子鉴定了!”
林势安被提及,有些无辜:“你们聊,别扯上我。”
林傅看他一眼,继续笑对闫如心:“不过我支持你,我相信你现在肯定比那会儿强多了!”
闫如玉被林傅激着,就更是重视这件事。
第一次开课,翟幼清在外陪同,一来是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发生,二来也是要对闫如心进行行为指导,以防侧面刺激到林惜。
不知林惜是不是对这些陌生的教学东西存有好奇心,她走进教室时怯生生的,但见到闫如玉,便抿嘴站在她跟前,不逃不动,颇有几分乖学生的样子,还挺配合。
闫如心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有心理问题,不张口说话,不给人反应,这丫头也挺讨人喜欢的……
闫如心从讲故事开始,儿童读物简单易懂,闫如心讲得却很慢,平常教学生,老师输出,学生总会给出相应的回应,然而林惜不会,她不说话,也没有过分的情绪表达,这让闫如心有些心里没底。她只把这当做是一个考验,迎难而上。
门外,静静观察的翟幼清和林势安与跟她们只有一墙之隔,翟幼清低声说:“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管Cathy能接受多少,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林势安点头:“我还真没想到最后会是闫老师亲自出马。”
翟幼清笑道:“姜还是老的辣,闫老师心里可比你有数。”
林势安又说:“翟医生,你觉得Cathy多久才能恢复?”
翟幼清拧眉:“真说不好,我以前曾经遇到过一个情况相同的孩子,接受治疗一年后就能上学了,可即便是这样,做监护人的也要时刻留意是否会复发,心理病是会跟着人一辈子的,几乎没办法根治,而且,有的就像癌细胞,深埋在身体里,表面看不到,但它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分裂滋生,等它占据身体后,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
林势安沉默片刻,吐了一口气,问:“白露……以前是不是也接受过治疗?”
翟幼清一愣,她想了想明白过来,笑说:“难怪那次见你们相处的气氛怪怪的,原来林先生和白露之间有故事……”
林势安苦涩一笑:“我们之间的事有些复杂。”
翟幼清坦然道:“说是治疗,其实就是几次谈话,绝大多数的人心理问题其实都是来源于童年的经历,只是反应的结果会因人而异,有的人走向极端,有的人则能很好消化,当然了,这部分人中有绝大多数会有或多或少的性格缺陷。白露的情况并不少见,国内控制欲过强、偏执冷漠的父母太多了,有童年阴影的孩子也是一抓一把,可能正是因为太多了,许多人都把这当做一种平常事,想想挺可怕的……你一旦认可了这是一件平常事,就说明你已经被这种痛苦打败……白露好一点的是,她不肯服输,她在这团泥泞中挣扎时虽然不得章法,但她一直都不愿意放弃。”
林势安闻言,叹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翟幼清说:“林先生,你挺有眼光的啊。”
林势安抬了下一边眉毛,但笑不语。
翟幼清又道:“既然这样,我觉得你也不该放弃她。年平最可惜的就是,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白露才肯敞开心接纳他,他抱着最坏的打算,觉得可能他这个心理医生这辈子都没办法打开爱人心扉,实在有些受挫,所以他没继续等下去——林先生,你会等她到什么时候?”
林势安也在心里问自己,你会等她多久?
他摇摇头,轻声道:“我还从没想过要放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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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如心初次教学虽没看到成效,但也没受到排斥,想起林势安之前请的那些个儿童教育专家,闫如心说,还不如她这个外行人管用,让他以后别乱请什么专家,少花这些冤枉钱。虽说家里富余,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翟幼清闻言笑说,这跟专家不专家倒没多大关系,儿童教育专家在教育方面自有一套普世方法,但对林惜来说,专家和闫如心却是陌生人和亲人的区别,她现在需要的是亲人关怀,而不是专家的教育。
翟幼清说,Cathy这孩子,打心里还是渴望家庭的。
闫如心听了,也有些心软,叹说:“也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好点儿……读书识字是其次,人啊,说到底还是群居动物,总要跟社会关系打交道的。”
林势安安慰她:“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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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白露是J科技和拜康工作配合的中间人,自然要两头跑,林势安大忙人,她不常见,倒是跟邢濯混熟了,这么一来二去,两人还称上了朋友。
后来邢濯请她和周云一起吃饭喝酒,白露才知道,邢濯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吃饭的时候,邢濯先是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又道自己三十好几了,人生没点儿别的乐子,就得空打个球,看看书,无趣极了。还说他以前结过一次婚,闪婚闪离,连个孩子也没留下,现在想想,要真留个孩子,也能给他一个念想。
周云宽慰他说:“咱们到了这个岁数不都这样?人未白发心先憔悴。再说了,留个孩子干嘛?真留下来,三个人都受罪。你把孩子留给女人,你前妻要忍着旁人眼色独自抚养孩子,还要被人嫌弃带个拖油瓶不好解决下半辈子问题。要是把孩子留给男人,你们男人会不会养孩子啊?!”
邢濯道:“怎么不会了?依我看,你们女人才不会养孩子。现在社会上的妈宝男,娘娘腔,不都是你们女人养出来的吗?”
周云被他气红脸,瞪他说:“那还不是你们男人做甩手掌柜,只播种,不施肥?我们女人没办法,只能用丧偶式教育辛苦培养下一代,养的不好还要被你们埋怨,妈呀,天理何在!”
邢濯又去哄她:“这个也要看人,对嘛?我们周总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云淬道:“德性!借酒发疯。”
邢濯多喝了两杯之后,话就更多,念着过去:“我前妻说我——你啊,就像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后来她遇上个大鸡腿儿,可不就干脆就把我这鸡肋给舍弃了……”
白露打趣他:“邢老师你谦虚了,你这样的,才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有样貌,有才华,有阅历,还有钱。我瞧那些上你课的女性,个个争着要跟你合影。”
邢濯摆手说:“这都是逢场作戏,逢场做戏……”
他道:“其实我跟你们说,我这个人还挺保守传统的,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一件——闪婚。当时觉着遇到对的人了,就想,结婚不就是一张纸吗,结呗!谁怂谁是孙子!领证那天民政局人特少,我们去登记,连拍照带盖章,下来不过十分钟,登记那人还说,新奇啊,今儿不算好日子,也有人来登记……后来我家老太太说,你们净胡闹,结婚的事怎么能跟儿戏一样,就是因为结婚太随便了,离婚也是随随便便说离就离了。打那之后,我连谈个恋爱都小心谨慎,生怕耽误别人,也害了自个儿。”
周云道:“您好歹还干了件牛逼事,哪像我,从小到大虽然不是父母跟前的乖乖女,但也没怎么叛逆,毕业就结婚,结完婚就生孩子。我结婚可不随便吧?我挑的那男人处了好多年,样貌、人品、工作能力、床上技术,样样都要提前考察好,准备登记的时候,光选黄道吉日都寻了三个庙去算,到最后还不是说离就离了!”
邢濯笑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含着醉意,他哑声说:“要不,咱俩可怜人凑合过得了?你要不要也重新考察一下,样貌、人品、工作能力、床上技术……”
周云:“呸,我离婚是为干嘛?为的是放飞自我,为的是追寻自由,才刚爬出坟墓,你又想推我进棺材,你还有没有人性!”
邢濯大笑不止,夺过周云的杯子给她倒酒,周云不肯被他灌,两人你争我夺,酒撒了好多。
邢濯心疼,叫着这可是好几百一瓶的好酒!周云一听,连忙把杯子主动递给他,说这好酒不喝,等于白活!
闹腾着吃完饭,邢濯给她们叫了车,分别后,白露问周云:“我怎么觉得邢濯有点儿喜欢你?”
周云笑道:“我又不瞎,当然也能看出来。”
白露说:“你俩可以啊,邢濯看起来很好相处,又跟你一样离过一次婚,就是没带孩子,不过孩子不孩子的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接受。”
周云道:“跟离过婚带孩子没什么关系,好在我爸妈都还年轻,能替我照顾小宝,他们也都说让我别对婚姻灰心,趁年轻再找一个,甚至还打了让我跟江超和好的主意——我是疯了吧?千方百计离了婚,脸都撕破了,还回去复合,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倒也没对婚姻灰心,就是有点累,总觉得有点儿分身乏术,也没有当年的激情了……可是想到要凑合过完下半辈子,又十分不甘心。”
白露没再劝她,她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就照自己想得做,别的人谁也插不上。说到底,这人生路还是你自己的……”
周云应下,又笑问她:“你真觉得邢濯不错啊?”
白露道:“真觉得,工作关系上最见人品,这个人可不可靠,是不是三心二意,做事认不认真,都能瞧出来。”
周云说:“你还没跟他细处,他这人,有时候顶小孩儿脾气的……”
俩人边笑边聊,还没聊完,已经看到周云家的大门。
周云让白露也上楼坐坐,她便跟着上楼逗逗小宝。
两个月没见,小宝又长高一些。
周云说:“这孩子衣服,一季度一换,换下了就再也穿不着,胳膊腿都短了好多。我妈前几天来给他收拾东西,捡出来一些小衣服,说扔了可惜,就送给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了。”
小宝不仅长个了,也懂事许多,在家也不上蹿下跳,但话很多,拉着白露的手扯东扯西,一会儿给她背新学的唐诗,一会儿给她哼唱两个小曲儿,虽然口齿不利索,但丝毫不影响他发挥。
白露跟他玩得不亦乐乎,恍惚中,突然想起了林惜……
两个孩子同样的年纪,却是不同模样。
后来小宝玩累了,在白露怀里睡着。
周云小心把他抱回房间,给他盖上被子,摸摸他的脑袋,轻吐一口气。
白露不由问周云:“小宝问过江超吗?”
周云愣了愣,道:“问过,怎么没问过,我也是跟江超离婚那段时间才发现,五六岁的孩子其实已经很懂事了,他们什么都看在眼里,特别有眼色。小宝问我说,妈妈,爸爸怎么最近都不回家?我说你想爸爸吗?他说想……我说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不是因为不爱小宝了,只是因为在一起生活不太开心,所以就分开了。他问我,为什么在一起不开心?我答不上来,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说,妈妈不开心,小宝哄妈妈开心……那会儿我差点哭出来。”
白露说:“小宝虽然是个男孩儿,但也是个贴心小棉袄。”
周云吸吸鼻子:“是啊……所以那时候我爸妈都说先不要跟小宝说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没听他们的话。我不想瞒着他,孩子虽然敏感,但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懂事,有时候我们觉得是为他好,反而会适得其反。”
白露点点头,看时间不早,便说:“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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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多白露从周云家里走出来,冷风吹着发,浓黑的夜,只有一轮明月亮得出奇。
白露拢了拢风衣,觉察到已经转入12月份了,往常这个时候,北方部分地区该下雪了,南城到了12月才刚刚有了冬天的感觉,气温虽不比菲方,但那寒意是透进骨头里的。
她想起来,白雪有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白雪初到南城的时候还是夏天,就带了几件T恤牛仔裤,天热的时候能应付,天冷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衣服穿。
白露隔天下班回去便翻了几件自己的厚衣服,叠好了装进一个行李箱中,才给白雪打电话,结果电话打过去,始终无人接听。她想了想,给白雪发条微信,仍是无人回复,再拨了个电话过去,这次白雪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干什么去了?”
白雪忙道:“我刚才跟同学聊天,没看到手机……”
白露应:“嗯,变天了,你没厚衣服穿吧?我明天去给你送几件。”
白雪急急道:“不用了姐,我有衣服穿。”
白露说:“你来的时候就带了夏天的衣服,身上除了生活费,也没别的闲钱,你哪来的衣服穿?”
白雪支支吾吾,白露听出来她不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姐,我真的有衣服穿,你不用担心我。”
白露心跳顿时跳快了两下,她声音冷了些:“你有事瞒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电话那头,白雪咬着唇。
白露又道:“白雪,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向我坦白,否则今后你不管在哪,都不要来认我这个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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