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蒋红旗个子高, 步子也大, 见势不好, 几步过来, 一把扶住了她, 话是质问的, 但他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从程四梅走后,他就琢磨着她会不会去了中医院找人推销药草去了,如果去了那里, 被他那个古板的老爹知道,别个不用说,扭送派出所是一定的, 所以, 他没耽搁,拔腿就奔了中医院, 在中医院的门诊部跟几个医生朋友打了一下午的哈哈, 没曾想, 她就没去。
回来的路上, 他还想呢, 大概回去了吧?回去也好, 总归不去中医院就好。
这一下在诊所门口看到她了,他苦笑,心道, 你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有股子缠劲儿!
程四梅不好意思地把胳膊从他的大手中抽出来, 说了声谢谢。
“进来吧!”他也没再说别个,带头就进了诊所了。
跟着他进了后院的那栋小楼,上了二楼,楼梯拐角处的一个房间,蒋红旗推门进去,程四梅跟着就进去了。
“关上门。”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程四梅知道这个时节,她正在做一件违背定律的事儿,如果这事儿被人知道了,揭发检举出去,那她跟蒋红旗都没好。
所以,乖乖地把门关上。
蒋红旗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指着对面的沙发,“你坐吧。”
“哦。”程四梅暗暗地观察了下这个房间,房间里一切的东西摆放都很整齐,桌子上也没浮灰,看得出来这个冷冰冰的家伙是个爱干净的。这一点,倒是比一般男子都强点。
但他那副冷冰冰的脸子,却不如别个人好,我是来给你送草药看的,又不是来追债的,你至于摆出一副我欠你八百万的表情吗?
蒋红旗看着她,屋里这会儿已经亮了灯了,灯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小褂,可能是因为焦急了,面色微微发红,鼻尖上还俏皮地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儿,她就那么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大眼睛澄澈得跟夏季的小溪水一样,闪着晶亮的光,刚一开口,嘴角就抿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那样子真的好像是深谷中的一朵散发着幽香的兰花,与世无争,却又傲然独立。
蒋红旗楞在那里。
程四梅也不太看好这个年轻的所长,穿着倒是清爽,白大褂下露出了白衬衣的领子,领子干干净净的,裤子是黑色的,大褂下半截裤腿裤线笔直清晰,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走起路来,趾高气昂的,脸上没一丝笑容,程四梅很诧异,就他这副尊容也能给病人看病,胆小的病人还不得给他吓死啊?更要命的是话里话外那些嘲讽,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蒋所长,香子跟你说了吧?我找你是……”程四梅说到这里打住了,打住的原因是那个蒋红旗似乎睡着了,没反应。
“咳咳,蒋所长?您还好吧?”是早上忘记吃药了?不然你傻呆呆地瞪着我看什么?我身上哪儿不对?程四梅下意识地低头,上下看了自己一遍,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啊?再抬起头来,蒋红旗已经回过神来,想想,自己唐唐的康城大龄青年,竟被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给镇住了,丢人。他有点窘,面色泛起一点点红。
“我看看你拿来的东西?”这话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没那么生硬。
程四梅打开挎包,从里头拿出几样药草来,“这是黄袍,果实味美,开胃,柔肝缓急,小儿食用最佳,这个是乌袍,果实跟黄袍一样。叶和嫩尖以红糖为引煎服,治疗肝急水泻有奇效,并且没有副作用。还有这个是棕榈,棕毛、花、根入药,味稍涩,可以止血,妇科白带用之更为对症!这是金银花,蒲公英,这两味药蒋所长应该有所了解,我就不需要累述了,这些呢,都是山中常见的,但如今药铺里却不多见,原因蒋所长您都知道,我来呢,就是想问问,您要这些药材吗?要是要,我可是给您供货,随要随到!”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拿着药草介绍它们的效用,说的很流畅,神情淡定。
蒋红旗看着她,有一刹那的惊讶,他没想到,在现今这个局势下,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在潜心地研究这些药草,要知道,中医博大精深,说的就是百草治百病,药效虽缓,但胜在没有副作用,这是比西药最拿手的一点!
她说的这几样药草,蒋红旗都认识,也知道它们的药效,但他手头却没有。
现在是计划经济,不管菜米油盐,还是药品器械,那都是按照计划发放的,从上头一层层的计划下来,等真的到了康城这样的小城,也不剩多少了。
所以,目前甭管是中医院,还是他这个小诊所,最缺的就是药材,尤其是这样不见经传,价格不太贵,又能治病有奇效的药草。
他不能不说,程四梅这次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样的药草,你有多少?”他终于在程四梅百般疑惑的注视下回过神来,干咳几声,问道。
“我家里晾晒出来的,能拿过来就用的,大概有二三斤吧!如果蒋所长,您确定要收的话,我回去加班加点地挖,估计半个月能供货干的药草十斤!”程四梅不敢说大话,挖药草这种事儿,也得摊上好天气,好运气,能采到,还得能顺利地晾晒好,不然,拿了湿漉漉的来,人家药铺也用不上啊!
“好,我收了,一般的药草两块钱一斤,稀有的,五块以上,你觉得怎样?”蒋红旗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他真的很好奇,这等小女子到底生了怎样的胆子,敢在这时候跟自己这里交易药草?要知道,这可是冒着风险的,他不怕,真出了事儿,有他老爹给管着,他不管,那他就去蹲大狱,估计老妈能跟老爹玩命!
但这个小女子呢?她从哪儿来的胆量跟气魄,敢如此做?
“好,咱们说定了,我回去先把晾晒好的药草送来,半个月再给您送来十斤!”说着,程四梅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等下……”蒋红旗站起身来。
“咋啦?”程四梅这会儿心里都乐开花了,按照最普通的算一斤两元,十斤就是二十元啊,这一个月就是四十,一年呢?啧啧,太好了!
被蒋红旗一叫,她以为对方后悔了,心里就想,该不该签个合同啊?有了合同他就得乖乖收药草?
“这是预付你第一批药草的钱^……”蒋红旗从裤袋里掏出来二十块钱,“到时候多退少补,你先拿着这个回去……”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的冷冰冰的,但眼底却有一抹火苗在冉冉着。
程四梅当即感动得不行,酝酿了半天,也就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她知道,对方是猜出来了,她急着用钱,要不也不会这样冒着风险出来卖药草了!
成,什么话也不说了,蒋所长,我以后不再说你没吃药了,你是个好人,尽管冷冰冰的!
程四梅心中嘀咕着,无意中看到墙壁上的钟,惊呼着就跳起来,“哎呀,六点半了,客车开走了啊!”
“什么客车?你是坐车来的?”蒋红旗有点明白了。
“当然了,不然怎样?这下好了,我得走回去了!”程四梅沮丧得小脸上表情都皱皱巴巴了。
“走回去?八十里多里路呢!”蒋红旗去过小北村的香子家里,自然知道这段路有多远。
“不然怎样?难道睡在大马路上啊!”程四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道都是你的错,不是你那么矫情地跟我计较那个所谓表妹的称呼,我能耽搁到现在还没走吗?
“你可以住旅馆啊!”蒋红旗提议。
程四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若是能富裕到想住旅馆就住旅馆,想逛大城市就逛大城市,我还找你来卖药草干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喂,你去哪儿?”蒋红旗问。
“回家!”程四梅气嘟嘟地回他一句,人就到了门口了。
“哎,你等下,我……我有点药要送到你们乡里的卫生院,顺道捎着你吧!”这话说出来,可就没法儿收回了,蒋红旗有点懵,他想问,自己疯了吗?
“真的吗?蒋所长,真太好了,我就说,您是个好人……”程四梅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转回身来,一边抬起袖子擦眼泪,一边笑着跟蒋红旗道谢。
蒋红旗见她微笑着,跟一朵盛放在暗夜里的白兰似的,心里莫名又觉得这个决定是极其正确的。
是以,他拨通了中医院的电话,要了一辆车,很快,车就被送到了诊所门口,他拿了外套,是一件深蓝色的半大风衣,穿在他身上,显得风度翩翩的,很有点前一世后期那些电影明星的范儿。
车是红旗牌的。中医院蒋院长的专车,既然是老子的专车,那儿子用用似乎也没什么。
蒋红旗随便在诊所抓了一包药,拿了就上车了。
说是往乡下卫生院送药,得说话算数啊,不然能直白地说,我是因为心中歉意,所以专程送你回去的?
这话蒋红旗可说不出来,估计他一辈子也不会对任何女人说出如此殷勤的话来,在他以为,有些事儿说出来多没意思,我做了,你不就都明白了吗?
问题是,身边这位乡下妹子,压根就不明白,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运气好,赶上所长同志要往我们乡送药什么的……
蒋红旗一路都没说话,无话可说。偶尔用余光看看小女人,小女人侧脸线条很柔和,夜色下,那双眼睛越发的灵动。他深呼吸,心里告诉自己,就当做好事了……谁让你蒋红旗同志是个好人呢?!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到了小北村。
程四梅下了车,弯腰对车内的蒋红旗说,“所长同志,你到家坐坐再走吧?”
“不用了,我还得去……送药!”最后这两个字是蒋红旗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其实想说,我还得往回赶八十里路呢。说完,没容程四梅再说什么,他一踩油门,车就嗖地窜了出去。
“哎呀,所长同志,你慢点开啊!”程四梅在后头喊。
车内的蒋红旗忽然觉得,自己跟个小丑儿似的,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的路上车辆本来就少,又因为是晚上,路上几乎就只有蒋红旗这一辆车,他开着车,想起今儿一天发生的事儿,他忽然就笑了,笑得无声,却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真正的笑过了!程四梅!嗯,名字不错,一定在家里是排第四的,梅吗,就是梅花,没准儿是冬天出生的,正好梅花盛开!想着她白净的脸盘,秀气的五官,灵动得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对了,还有做事儿执着肯吃苦的劲儿,跟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们一点都不一样,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他缓缓地开着车,脑海里的女子身影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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