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程四梅看着程三桃。
“还不是那缺德二姐夫……”程三桃话刚说到这里, 忽然有人就挑帘子进来了, “四梅, 你二姐夫去乡里了, 有事儿要忙!”是程二莲。
“哦。”程四梅看看程二莲, 眼圈有点红, 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脸上的笑意貌似也是勉强的, 而且她,没有跟四梅对视目光,低下了头, “我去跟娘要个鞋垫样儿!”说着,又挑帘子出去了。
“三姐,我咋觉得二姐有点怪怪的。”
“我不知道, 既然二姐自己都不在乎, 我管那闲事,真是的, 我程三桃是咋样干脆利落的人, 咋就有这样懦弱的姐?”说着, 程三桃气哼哼地出去了。
“四妹啊, 咋不见妹夫?”程四梅转向程大春, 刚要问, 程大春抢先一步,堵住了她。
“哦,他去了乡里供销社买东西了!”
“呀, 真是个讲究人, 过个七夕节伴着你回娘家就这样隆重,那可是好啊!”程大春笑着瞪她男人于连奎,“可不是你,穷得叮当响,都不能给咱爹咱妈买点好吃的!”
“我……我会多干活的。”于连奎长得瘦瘦弱弱的,哪儿像个干活的样儿,好在他是个温和的男人,听媳妇话,对媳妇也是好,贴心贴意的,在四姐妹中,大春的日子过得不算好,但胜在男人听话,懂事,从不给她气受,两口子结婚那天起,到现在都没红过脸,说来也是让程三桃最羡慕,她跟杨文生就不成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那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也别累着!”程大春看着自家男人,说道。
“哎呀,真是受不了你们,咋就这样呢!”程四梅看着大姐跟大姐夫两人这样细腻的对话,也是深受刺激,知道再问啥,大姐也不会说的,索性撩起帘子出去了。
程老蔫一大早就去了地里,这会儿还没回。
潘老太在里屋收拾家,她其实也知道几个闺女都不会在家里留宿的,但当娘的就这点心思,总要细细地准备,万一那个闺女女婿要留家里住一晚,那她屋子可是得好生拾掇好了,闺女是自家的,女婿可是别人家的,不能让女婿挑理,丈母娘对女婿好了,那女婿也不好意思对媳妇不好。
程二莲迈步进来,潘老太正在往炕上铺炕单子,炕不大,但被褥却是干干净净,布面是纯棉的,盖在身上舒坦,刚在日头底下晒过了,仔细闻,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妈……”程二莲喊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咋啦?”潘老太一回头看到闺女这情景,惊了下,放下手里的炕单子,拉过闺女的手,“二莲,你咋又瘦了?”
“妈……”程二莲再次喊了一声,没说别个,眼泪却扑簌簌滚下来,接着就扑入了老太太的怀里,低低地饮泣着。
这下潘老太有点被吓着了,急急地问,“二莲,你咋啦,告诉妈,发生啥事儿了?”
“妈,我……”程二莲抬起头来,正好就看到自家老娘的脸,这是一张遍布着深深浅浅沟壑的脸,几十年的岁月磨砺,让老人满脸苍老不说,头发也斑白了,身量也佝偻了,就连眼睛都失去了年轻时的清亮,变得浑浊。那种想要在亲娘怀里大吐苦水的冲动,瞬间消失,程二莲坐直了身子,借着抬手撩发的空儿,把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擦拭掉了,“妈,我没事儿,就是久不回来,想您跟爹了!”
“嗨,你这个孩子,我还以为是啥事儿呢!想回来就回来,你们庄子离咱们村也不远,胜杰没空儿,那就自己个儿回来,你没看着娘把你们回来住的屋子都拾掇好了吗?想妈了,尽管回……”
潘老太摸着闺女的头发,和蔼地笑着。
“嗯,知道了。”程二莲费力地挤出一抹笑来,“妈,我出去找四梅她们了……”她心里在骂自己,有事儿能跟四梅她们说,也不能跟妈说啊,妈多大年纪了,可经不起什么事儿!
正在这时,外头院子里响起程三桃夸张的声音,“哎哟喂,老四家的,你这可是来炫富的?啧啧,这鸡鸭鱼肉都买全了,你想咋地?莫非是想要把我们几个都给羞臊走了?”
“三姐,你别误会他了,他是觉得我们登记后没请客,这回趁着七夕节,我们就回来请你们吃个饭,算是尽心了!”程四梅站出来解释说道。
“哎呀,这是心疼了?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没几天呢,就知道疼男人,怨姐妹了!”程三桃说着,就坏笑。
“三姐,就你话多,给,堵上你的嘴!”程四梅解开了李路生买来的糖果袋子,剥了一块糖,塞入三桃嘴里。
三桃呜呜啦啦边吃糖边说,“不成,一块糖就想要把我收买了啊?没那么容易,最起码,四妹夫,你得给我个红包吧?”
“成,你给你四妹夫问个好,你四妹夫给你个压腰钱,咋样?”程四梅也乐。
“老四,有你这样的吗?帮着别人欺负姐姐!”
“他可不是别人呢!”程四梅看李路生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就冲着他说,“三姐给你问好,你快吧剩下的钱都给她压腰……”
“这个……是给三姐买的,四梅说了,三姐最喜欢吃桃酥……”李路生说着,就把一包桃酥双手递过去。
“看看,这……小小的一包桃酥就堵住我的嘴了,得,我也不说了!谁让人家两口子一唱一和的会来事儿呢!就不跟我家那个倔驴,办事儿不稳当,说话不干脆,简直就是……”程三桃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屋门支呀一声推开,杨文生出来,瞪眼,“又在说我坏话?”
“我说的是实话!”程三桃有点心虚,捏了桃酥包往里走。
“四妹夫,你讨好爹、妈的力度也是大了点,这让我们几个人咋办啊?”杨文生的脸色不好看,话说的也带着挖苦的意思。
“三姐夫,这是路生给你买的好烟,抽抽看,咋样?”程四梅说着就把一包烟从口袋里拿出来。
“四梅,你可比你三姐强,知道疼自己男人……”杨文生说着,就神情有些怏怏,但一旁的李路生却隐隐的觉得这个三姐夫杨文生一直在斜眼看他,那种藐视不言而喻。他心头有些不快。
李路生是个考虑事儿周全的,给全家每一个人都带了礼物,礼物都不是很贵的,程老蔫的是一瓶酒,潘老太的是一个棉布背心,素净的底色上绣着蓝色的暗花,既好看,又不张扬,惹得潘老太直夸,说四女婿的眼光好。
于连奎倒是没什么感觉,陪着笑。
杨文生却看起来一脸冷冰冰的,实际上冲着李路生直扔眼刀子。
快中午了,程四梅就张罗着大家一起去东山。
下晌儿村里放假了,说是让大家都回去好生过个节。
所以,程老蔫呢也不急着干活,跟三个女婿都说了,今儿个大家都要喝点,是男人就得喝点,不能多喝,少喝还是可以的,惹得潘老太在那里跟他说,“有你这样当丈人爹的吗?架弄着女婿喝酒,咋你想女婿喝多了回家跟咱们闺女吵闹啊?”
“我程老蔫的女婿才不会喝酒耍酒疯呢!”程老蔫拍着胸脯,说道。
惹得于连奎跟杨文生他们都纷纷表态,说,一定做到醉人不醉心,绝不会回家找事儿……
四梅姐几个看着仨男人被老爹跟老妈说的那个紧张气儿,都捂嘴偷笑。
很快,大家就到了东山了。
程四梅跟李路生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请客要在东山请,且不说他们不想大肆张扬,就是李路生买来的那些肉啊鱼啊什么的,一旦在村里的家中做熟了,定然是满院子的香气,不定会让人说什么呢!其实村里的家中也没做饭的铁锅,他们就是想做也没辄。
人多力量大,生火的生火,切菜、切肉、拾掇鱼的,都有人在忙,程四梅拉了程二莲出门,“二姐,走,你帮我去后面摘几根葱。”
程二莲犹豫了下,但架不住四梅的拉扯,她跟着去了屋后。
“二姐,你跟二姐夫吵架了?”站在屋后,程四梅问。
“……”程二莲犹豫着不吭声,“哎呀,二姐,你倒是快说话啊,从小你就闷,闷得让人不知道你到底是啥心理?受了委屈也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啊?我们都不知道,咋帮你?”程四梅急了。
“四梅,我没事儿,就是因为一些琐事跟你二哥吵架了,心里觉得不痛快!”程二莲说道。
“真的就只是琐事?”程四梅看着她。
“嗯,是,你甭管了,你跟路生好好过日子吧,我看他是个好的,比那个混账程大壮不知道强多少!唉,女人啊,就怕嫁错男人……”说着,程二莲低下头,貌似在为程四梅惋惜。
“二姐,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千万别屈着自己,知道吗?”她这是在劝程二莲,其实也是在劝解自己,万事总有个开篇,有个结局,万万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恐惧,或者是担心,那事儿就会永远横担在谁的面前。
“嗯,我知道!走吧,该做饭去了!”程二莲手里拿着几根葱,带头往前头走。
女人多,做饭也快,转眼间六个菜就齐刷刷地端到桌子上了。
李路生买的肉是带着肥膘的花肉,为的其实不光是吃肉,还得要用油,东山这里的花生油都被程四梅拿到李家村了,今儿个做饭全靠着五花肉炼出来的猪油,不过,这样倒也好,猪油做出来的菜格外香。
所谓鱼,其实就是几条小河鱼,这还是李路生打听了朋友,在沟里村买来的,是沟里村一个老人在河里捞上来的,十一二条小鱼儿,上锅熬了后,也就堪堪的一小盘子,不过,味道是第一的,因为程家四姐妹中熬鱼最拿手的就是程三桃了,所以这道鱼是她做的。
李路生买来了一只鸡,不过不是家养的那种,是野鸡,也是偷摸从朋友的朋友手里买来的,费周章不少,程四梅明白,他筹备今天的酒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哪儿能买齐全这些东西。
野鸡跟土疙瘩炖了两个多时辰,炖得汤汁都是染了黄色的,真的把野鸡的精髓都给炖出来了,这种汤大补啊!
鸡汤出锅的时候,程四梅先给潘老太盛了一碗,把个老人家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了,直说,这真是沾了小闺女女婿的福啊,不然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咋今儿个全都有了呢?
路生憨厚地笑道,“妈,您喜欢喝就多喝点,锅里有着呢!”
“哎,好。”潘老太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
大女婿于连奎也夸李路生,说他置办的这桌子酒席,是自己老早就想置办的,可惜有心无力,直到今儿个也没办成 。
“大姐夫,那咱们就一起敬爹一杯,这酒席呢,是咱们大家伙一起置办的,当是孝顺二老了!”李路生本来是不会喝酒的,但今儿个这场面,他也得喝。
“行了,你们说你们的,可别扯上我,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这话说的,好像我是要饭的,要到别人跟前,不但吃他的好吃的,还要强占他的功劳似的?”杨文生这话一说,场面的气愤尴尬了几分。
李路生端着酒杯在那里愣怔了一会儿,继而笑道,“成,三姐夫说了算,咱们不废话,喝酒!爹,我们敬您……”
连程老蔫都对李路生竖大拇哥了,是个能承事儿的,果然不怒不争,好韧性!
程三桃忍不住了,对着杨文生就是一通喷,“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好酒好菜你享受着,咋?还给你吃喝出闲屁来了?杨文生,我咋今儿才发现,那个小肚鸡肠的成语是用来形容你的呢?”
“程三桃,你说啥呢?我咋小肚鸡肠了?”当着这些人的面儿程三桃这话直接就是竭了杨文生的短儿,杨文生大为光火,直接就要怒。
“三姐夫,今儿个是我请客,为我登记结婚!”程四梅有点不待见三姐夫了,咋就这样呢?明明路生处处好话好态度,却让杨文生长了脾气,反而更放肆呢?
“四妹,是我喝多了乱说,你别介意啊!”一听程四梅有点生气了,杨文生急忙道歉,“这杯酒,我罚我自己了,惹得四妹妹不高兴!”说着,他扬起脖子,咕咚一口把酒给喝光了。
“你分明就是馋酒了,还说的好听,罚自己?”程三桃最讨厌杨文生的就是他惯用的这种耍赖,是以没沉住气,又数落了他。
“程三桃,你就是看我不满,对吗?”杨文生果然暴跳。
“三桃,你是不是觉得太平日子难过,你就喜欢鸡飞狗跳啊?”潘老太拍了程三桃肩膀一下,不喜道,“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啊?”
“我……我说的是事实……”程三桃小声嘟囔着。
“三姐,我也是服气了你!”程四梅摇头了。
“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错,我不说话,我闭嘴,我专心吃饭……”程三桃白了杨文生一眼,低头吃饭了。
“你早就该闭嘴了!”杨文生怒气未消。
“三姐夫,我敬你一杯!”李路生适时地给杨文生倒满酒,又端起酒杯来。
“嗯,喝!”饶是杨文生再不喜李路生,面对他的笑脸,那也是说不出别个来,再说,说的难听了四梅也不干啊,他可不想再被四梅说了。
吃完饭都下午三点多了,大家又聊了会儿,大春跟三桃就说,要回了,难得得过节不上山干活,他们也想早点回去哄着孩子玩会儿,放松放松。
程四梅没拦着,从篮子里拿出来几串巧果,这巧果原本都该是用白面做,但这年头哪儿来的白面啊,她就用玉米面跟麦子面混合着,捏了几个小动物的形态出来,昨晚上她上锅蒸好了才睡的,到今儿个早上,她早起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拿了线儿把巧果都串联了起来,五个一串,两个巧果中间,她把细竹子截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这些小竹段子穿在巧果中间,这样串起来,竟是十分好看的。
其实只有程四梅知道,她之所以用竹段子来串联巧果,实在是因为巧果太少了,若是每一串都有十个八个巧果,那还用竹段子干啥?
她把这些巧果串子给了几个姐姐,让她们回去给孩子。
大春跟二莲她们自然都高兴,因为连着两年没给孩子在七夕节做巧果了,不是别个,实在是家中没面,巧妇也无能为力啊!
大春、三桃她们都走了,李路生驾车把程老蔫跟潘老太都送回了小北村。
因为马上要走,程四梅就没进屋,站在外头等李路生。
却在这时,听到有人喊她,“四梅?”她一回头,竟是程爱香。
“香子,你也回来了啊?”程四梅问话这工夫,她下意识地往程爱香身后看,就见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停在香子家门口,这辆车,她认识,因为她坐过。想到了开车的男子,在傍晚的晚霞余光里侧脸好像被笼上了一层华贵的浅金色,更显得他脸型近乎完美,刚毅,她想着想着,眼角就莫名地湿润了,紧跟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就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很想竭力拨开这层雾气,怎奈无论她怎样努力,那层雾气都跟着了魔似的,反而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让她面前一片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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