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这是啥意思？你咋能信别人不信咱娘呢？咱娘对红秀咋样, 你不知道啊？”李老太身后的李文娟跳出来, 对着李路生就是一通嚷嚷。

　　“我知道, 我咋不知道？红秀一年到头洗全家人的衣裳, 就你, 李文娟, 你的内裤都是你嫂子红秀洗，这些我咋不知道？还有您，娘, 您对红秀咋样？家里来客人了，全家人都在炕上陪着客人聊天，就红秀一个人在忙活做饭, 我想让文娟, 文英帮忙红秀一把，您都不让, 您说了, 娶回来的媳妇不磨炼, 会惯毛病的。您还训斥我说, 人多干点活儿, 那是对身体好, 累不死的！红秀生小祥的时候难产，我哭着喊着央告，要保大人, 可是您连打了我两耳光, 对接生婆说，保孩子，大人没了可以再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这些就是您对红秀的好，红秀死了，是掉井里死的，我想给她换上她唯一的一套棉布花衣裳，可您就是不让，您说了，人都死了，穿成什么样不一样？我知道，您不让的原因是因为文娟喜欢红秀的那件衣裳，结果……红秀就那么一身湿淋淋的走了，我……我对不红秀，对不起小祥跟虎子，我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妈妈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个男人……”李路生边说着边用拳头去捶打自己的头，眼泪也从他眼眶里涌出来。

　　“李路生，你这是在跟你娘我算账吗？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李老太怒火万丈的，院子里还有一些来帮忙的邻居呢，她的老脸都觉得发麻了。

　　“一个死去的女人？可是，红秀她不是别个人的女人，她是我李路生的女人啊，我……我没本事，我事事都听您的，结果呢，害得她死得那么可怜，死后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穿上，我……我该死，是我该死，红秀，你不该死，是我该死啊！”李路生说着，就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你这个怂包！”李老太又急又怒，对着李路生一脚就踹了过去，“你是我生的，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咋对待你媳妇，你就得咋对待，不然我就踹死你！”她说着，就那么狠狠的一脚又一脚地踹在李路生身上。

　　李路生忽然就笑了，笑得无比凄楚，“对，娘，我是您生的，您就使劲踹吧，把我踹死，我就什么都还给您了，我就不欠您的了……”说着，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李老太对他拳打脚踢。

　　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前街的王婶子说，“你这也太狠毒了！敢情咱们女人生下个孩子就是为了这样对待他吗？你说，你怎么就使得下这个狠心，路生对你们家可是有功劳的！”

　　“就是，这也太不像个当娘的了！”旁边有人附和着。

　　众人越说，李老太火气越大，也越是用力去撕打李路生，到后来，她自己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李路生的鼻子，嘴里都开始往外流血了。

　　“住手！”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紧跟着有人就狠狠地攥住了李老太的手腕，“他前半辈子为你受苦受累，咋，现在他不想给你当牛做马了，你就要活生生打死他吗？他虽然是你的儿子，但是，他不欠你什么，请你以后不要再动辄就对他这样狠毒，因为他不是你儿子了，他是我男人！”是程四梅，她满脸愤怒，冷漠的眼神如刀子似的跟李老太对峙着，“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程四梅不是个好欺负的！”说完，她目光转向一旁一直呆呆着的虎子，“虎子，你也听到了，知道你娘是咋死的，如果你现在还要留在这里，那以后我跟你爹是绝对不会要你的，走，路生，小祥，咱们走！”

　　说着，她拽着李路生跟小祥就往外头走。

　　角落里虎子犹豫了下，还是低着头跟在四梅她们身后走出李家院子。

　　“你……你这个贱女人，你敢对我娘这种态度，看我不打死你……”李文娟冲过来了，但被程四梅往旁边一闪，避开了她的冲势，而后她一把扯住了李文娟的手臂，接着，啪啪两耳光就甩在她脸上，“李文娟，这一巴掌是替着你前面的嫂子红秀打的，身为小姑子，你上下撺掇，不起好作用！后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李文娟，你屡次在我面前叫嚣，我都忍了，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忍了，以后，你少去我家里，因为我们跟你们老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接着，她往后一怼，李文娟蹬蹬蹬退后几步，扑通一个屁股蹲儿就摔在那里，疼得她哇哇哭起来，“来人啊，杀人了啊！快来人啊……”

　　院子里还有很多人，门口也有看眼的，但谁也没帮腔，这个老李家的老六闺女在村里霸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小孩，骂老人的，谁惹了她，那都跟惹了瘟神似的，这会儿见这等瘟神都被程四梅给治了，村民们心中无不拍手叫好！

　　“哎呦呦，我的老天爷啊，这就是忤逆不孝啊！老李头子啊，你快点回来把李路生这个畜生带走吧，他忤逆不孝，纵容他媳妇来欺负婆婆啊！哎呦呦，老天爷啊，快点睁开眼吧，把坏人都带走吧……”身后李老太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疯婆子似的那么嚎叫着。

　　院子里的邻居们，你看我，我看你，到后来，王婶子带头，撇撇嘴，“走吧，人家娘俩这样本事能耐，也不差咱们帮忙，咱们啊，该干啥干啥去吧，想看大戏回家听广播网上播放的评书那个比这个精彩多了！”她这一说，旁边的人也都走了。转眼间，院子里就没人了。只剩下他们娘俩，一个个坐在地上，喊叫一声，也觉得没意思，你看我，我看你，没声儿了。

　　回到家里，程四梅黑着脸，做了点饭，伺候着俩孩子吃了，她就要抱着妮子去东屋。

　　“四梅，我……你能不能别去东屋了，西屋其实……其实炕挺大的，能睡开咱们一家人……”李路生扯住她，讪讪然说道。

　　“炕是挺大，但睡的是不是一家人就不知道！”程四梅语气冷冰冰的。

　　“咋不是一家人啊！刚才在我娘那边，你不是说我是你男人？我既然是你男人，那我……我跟你睡一个炕上不是……不是对的吗？”说这话的时候，他脸憋的通红。

　　“呵呵，红秀当年跟你不也是两口子，你不也是她的男人？她是跟你睡在一个炕上，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是咋对她的？你有真的担负起一个男人该担负的责任吗？我可不想当红秀……”她说着，眼神就变冷了，“路生，做人是该孝顺，你呢，孝顺你娘也没错，谁都有娘，谁的娘都该是可亲可敬的，可是为什么在你娘的眼里就她生的孩子才是人，别人家的孩子那都是孽障，都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折磨死的，我真的觉得很寒心，为你娘，也……为你……”说着，她狠狠一把扯开了李路生，抱着妮子去了东屋。

　　李路生屋里地蹲在地上，两只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大喊，四梅，我以后会是个好男人！但是随着东屋房门咔吧一声关上，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话就在嗓子眼边上，满脸憋得通红，却也只能是憋着……

　　第二天，李文娟结婚了。

　　来迎亲的队伍人数也是少的可怜，就王怀水那家伙把一整村的人都给得罪光了，哪儿有人会来帮他忙？能来的几个也就是他在街面上一起混的坏小子，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那么空着手，弄了一辆牛车来，牛车上竟什么红彩头都没有扎，就那么放了一块破毡子，七八个人吆五喝六的就来了。

　　李老太本来还在屋子里等着新女婿上门给她送来大礼呢，却见出去迎接女婿的李文秀跟李文英回来，脸色都很难看，她们嫁的人也都不是大富大贵，但再咋结婚那天也没这个寒酸啊，这哪儿是来接新娘啊？就是那新女婿王怀水也没换个新衣裳，脚上穿得鞋子是邋遢的，家做的黑布鞋，脚后跟都破了，也没修补就那么拉几着就来了。

　　“嘿嘿，丈母娘，我来接我家媳妇了！文娟，快，出来上车吧！”进了院子，他就吆喝，边说还边对李路起嚷着，“喂，你就是老五吧？咋见了你妹夫也没想着给妹夫上根烟啊？快点，拿根烟给我，我忘记带了！”这都什么人啊，来娶媳妇的，竟连包喜烟都没带，李路起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真的很想一拳把这个家伙砸死！

　　但他娘昨天晚上可是交代了，说，你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就得指望着你的两个姐夫，一个妹夫，你这个妹夫啊，虽然说浑是浑点，但能混才有出息，说不定那天他就给咱们拿回来一大叠子钱呢，到那个时候，咱们老李家就擎等着跟你妹妹享福呢，所以，明个你妹夫来，万事都要忍让，得尊重他，让他回去想着，咱们对他好，那他对你妹子也好……

　　有了这些话，李路起咬咬牙，忍下了对王怀水的恶气，掏出烟来，拿出一支刚要递给王怀水，却被他一把连烟盒都抢去了，“你小五，不地道，眼见着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一包烟给妹夫还不舍得啊？”他说着，拿了一支点上，抽着就往里走。边走还边吆喝，文娟哪，我来了，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屋子里头的李文娟一身红色衣裳，本来正喜滋滋地等着呢，却听大姐二姐进来说了王怀水连包喜烟喜糖都没带，更不要说是礼钱了，她顿时气得一下子就从炕上跳到了地上，操起旁边的一把菜刀，直奔院子里，“王怀水，你当是来接个阿猫阿狗回家呢，你弄这样寒酸？告诉你，这婚我不结了，你滚，马上滚出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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