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世廷的办公室又坐得满满当当，乔艺带着项目组在汇报项目进展，大家纷纷抱怨客户的项目经理葛睿思真是个麻烦。明明项目的合作协议确定好了，产品的设计要按照莲桦集团提供的方案进行，可是天舟科技在半路上却又提出一些新增功能的要求。

　　莲桦集团项目组认为，这些新功能不在这次产品设计范围之内，葛睿思却非说按照“常理”推断，这些新增功能都是必需的，应该默认地列入产品设计。

　　几次争辩都被乔艺软刀子挡了回去，葛睿思便恼羞成怒，直接告状到莲桦集团上海分公司总经理江乃深那里，列举的罪状也变成了莲桦集团项目组的成员“不专业，合作态度差。”

　　贾世廷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儿，指示大家说：“我们做服务的，就不能抱怨说客户不好。客户可能提出无理要求，我们也要正面提出可能的解决方案，或帮助他们分析利弊，让他们理解这样做的坏处，最终说服他们放弃。我们不要一来就说合同没写！我们不做！”

　　乔艺说：“道理我们明白的。只是根据老倪他们的分析，这些新增功能的风险很大，极有可能带来技术上的问题。而且验证这些新功能需要购买测试设备、加大人力投入，还带来进度延误。”

　　贾世廷问：“那你们的这些分析有没有和客户详细讨论过？”

　　乔艺苦笑道：“老倪都亲自去说过几次的，人家就是不听啊。”

　　麦丽赶紧在边上帮腔：“乔总的分析报告很详细的，客户的采购部杜经理都看过，他也非常同意乔总的分析，还夸乔总真专业。只是他能理解，不代表他们其他人也理解。”

　　乔艺瞥了麦丽一眼，心想这麦丽是要讨好我吗？

　　麦丽心里说：“我要不是抢着说，一会儿就该是你投诉我们商务部和客户沟通不畅，没有通过对方采购部的关系做工作了！好在我早都知道了你的一举一动，在这儿作好准备，不然又要挨批了。”

　　贾世廷说：“加入这些新功能需要的时间和成本核算过了吗？”

　　乔艺回答说也做好了，刚想说“可是”，麦丽又接着说：“这边一做好，我就马上发给对方的采购部了。结果他们的采购部集体出去开会，连着两天没有处理。我又追了几个电话，确保他们收到并看过，而且转给了他们其他相应的部门。”

　　麦丽又抢在乔艺的“可是”之前做了解释。否则乔艺会揪着不放，让她把几点几分发的邮件，几点几分打的电话都说出来，然后就盯着中间的几个小时空档，责问为什么这里有那么长时间没有跟进，那个时间点为什么没有及时通报，难道不知道这个项目最重要吗？！云云。

　　贾世廷一听，觉得还挺麻烦，就问乔艺要不要人员支持？乔艺说加人倒是不需要，就是项目组内部的人得个个打起精神，一点也不能松懈！

　　乔艺的目光犀利，一群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大家暗想：跟着你这个三八做项目，谁敢松懈！

　　贾世廷说：“项目组要继续设法和客户沟通，让客户清楚地明白项目面临的问题，尽量说服客户。既不能得罪客户，也不能白白让我们公司吃亏。”

　　乔艺说：“明白！”

　　麦丽心想不知道乔艺还有什么招。既不能得罪客户，又不能吃亏，怎么搞？

　　回去商务部开会的时候，麦丽也向罗兵和柯芮通报了情况。罗兵道：“天舟科技的项目经理部很强势，采购部都拿他们没啥办法。他们还有个产品部，也有很大话语权，可是我们还没有机会去影响他们。”

　　柯芮说：“他们投诉的内容我看过了，全都是虚的，我们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但是他们提了个要求，说乔艺太不好说话，让我们把项目负责人换掉。”

　　罗兵一惊，说：“这可是有点过分！本来也不是我们有问题。哦，换个好说话的，全答应他们的条件？”

　　柯芮说：“江总和贾总也这么认为，这个消息也没有告诉乔艺。”

　　麦丽说：“如果都答应他们的话，猛马项目不仅是成本要上升，进度延误，还提高了失败的风险，后果却全得我们担着。”

　　柯芮笑道：“他们的采购总监不是喜欢你吗？连大帅哥都不正眼看一下，光和你合影留念了。要不你去做做黎总监的工作？”

　　罗兵也笑道：“是啊，那目光，一下子把我逼走了，心都凉了半截。”

　　麦丽只好也笑道：“你们领导光顾开我玩笑！我有那本事的话，还不早就赶紧出力了？再说黎莲已经在支持我们了。”

　　罗兵挠挠头说：“那个葛睿思的上司叫做戴威，见过几面，也是那种鼻孔朝天的人。我们现在确实有点两难：天舟科技是新客户，还是胡里奥亲自引进的，项目要是失败了影响会很坏。让步么，损失太大，可是硬顶又搞不下去！”

　　几个人商量不出个结果来。柯芮说：“回头我去和江总汇报一下，让他找个机会和胡里奥打个预防针。万一真卡在这里，上面总得有个指示，到底是去得罪客户？还是我们去承担损失和风险？”

　　罗兵想了一下，说：“我也再和乔艺商量一下，看她能不能多变通一些，尽量说服客户才好，有时候她也得更加讲究一些说话艺术。她和葛睿思真是一对冤家碰死，互相不咬弦。看上去两个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全是嘴巴上不愿吃亏的人。可是反过来讲乔艺不也是维护公司利益嘛。”

　　麦丽低头暗笑不语，心想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不出事情才怪。那葛睿思和乔艺是脾气类似的人，都喜欢固执己见，俩人一碰到一起就杠起来。

　　“从没见过这样的供应商！”这会儿葛睿思正气呼呼地向戴威抱怨乔艺他们。葛睿思圆鼓鼓的身体安在细脚伶仃的两条腿上，活像个圆规。

　　“以前做我们项目的供应商，哪个不是乖乖的，听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偏偏这个乔艺就要头上出角？什么事情到了她那儿，她都要软磨硬泡的，就是顶着不做。就他们这种合作态度，要是我来做主，根本就不会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把整个团队换掉了事。真搞不懂领导们是怎么想的，把他们弄进来？”

　　戴威笑道：“看你本事咯？把他们收服嘛。莲桦集团是有实力的公司，业界口碑不错的。就是在钱的事情上不肯吃亏，锱铢必较，没有长远目光。他们完全可以在第一个项目上多投入一些，以后还可以和我们继续合作的啊！”

　　“可不是？增加一点功能就要加钱，进度也要往后延。我可是在领导面前拍过胸脯的，要按期完成任务！他们老变来变去的，我还怎么做下去？”葛睿思也是大圆盘子脸，一说话眉毛就扬起来，盛气凌人的样子掩盖不住。

　　“采购部不知道被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天天说他们好。不过没事！我和产品部打过招呼了，他们懒得来管这事，说让我们自己来决定就行。这就好，回头压着他们把那个乔艺换了，后面就好做了。他们下面的团队能力还是可以的。”戴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天舟科技的管理方式比较扁平，各部门被授予很高的权限。项目上的事情，采购部、项目经理部、产品部协调一致后就可以决策，不需要事事都由总经理来拍板。现在项目总监戴威有了产品部的授权，那就是两票对一票，采购部的意见就显得不重要了。于是他决定支持项目经理葛睿思的意见，采取对莲桦集团施压的方式迫使他们就范，非把乔艺这种硬茬换走不可。

　　乔艺还在一门心思地想办法整理资料。她连续几天挑灯夜战，又把那些分析报告整理了一番，把它做得更有说服力了。猛马项目这种产品对莲桦集团来说，是有过类似经验的，并没有那么难搞。那些天舟科技想要新增的功能，其实有不少根本是可有可无，如果非要在原计划基础上加进去，会使整个项目面临失败的风险。

　　更佳的做法是新增一个并行的工作，来研究这些功能的可行性，如果成功，则可以接入现有产品设计中；如果不能实现，则可以进行删减，确保猛马项目仍然能够如期交付。这样不仅对莲桦集团有利，也对天舟科技的项目安全有利。要是一味地按照葛睿思的意图进行冒险，猛马项目有可能会成为失败的案例。这也应该不是天舟科技管理层想要看到的。

　　思量停当，乔艺觉得只要能够引起天舟科技管理层的重视，她就有信心让他们理解并同意她的意见。贾世廷也关照她说话更加圆滑一些，乔艺心想好吧！我低声下气还不行吗？

　　乔艺哪里知道那边戴威信了葛睿思的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有风险。他认为莲桦集团在和他们打太极，目的就是想要钱。他也没有把乔艺的报告上交。产品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市场推广上，他们根本没有来关注过项目经理部的项目执行得怎样了，哪里知道这里还有那么多的曲折。

　　乔艺认认真真地拿着报告，还带了老倪一起，又来找天舟科技讨论，结果来到会议室，就只看见葛睿思一个人懒懒地坐在那里。

　　葛睿思看到乔艺就好像有点奇怪似的，说：“我以为你们还有别的客户经理要来？”

　　乔艺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就问采购部、产品部的同事怎么没来？

　　葛睿思说：“今天太不巧了，他们都有别的会！”

　　乔艺也不好发作，就说：“哎呀，那是不是麻烦你再另外约个时间？”

　　老倪插话道：“我们的分析报告又有些更新，内容非常重要，务必请你们的领导关注项目进展和风险。”

　　乔艺接着说：“不知道你们产品部和管理层有没有看过前期的那些报告？我们还没有听到他们的反馈。”

　　葛睿思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淡淡地说：“我们总经理和产品部都支持我和戴威的意见，我们的反馈和要求也已经发给你们江总了。怎么，你们没收到通知吗？难怪乔经理似乎还不清楚状况。”

　　老倪和乔艺大惊，相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情况？老倪借口上厕所，赶紧出去打电话给贾世廷，这才知道了天舟科技要把乔艺换掉的要求。

　　回到会议室老倪只好不动声色，还是认认真真地对葛睿思说：“这份更新的报告一定请你们向总经理汇报，这不仅是莲桦集团力争提高服务质量的努力，也是降低贵公司猛马项目风险的关键！”

　　葛睿思暗自冷笑一下，说：“报告交给我吧，我们会处理的。”说完就撂下他们走了。

　　老倪气得鼻子都歪了，骂道：“什么王八小蹄子，就她这样的，要是在我手下，不知道开除几回了！”

　　乔艺反而笑道：“哎呦，你这么好的脾气都受不了啦？我们做客户经理的，哪次不是这样在客户面前低声下气的？现在你理解我们的难做了吧！哈哈！”

　　老倪朝乔艺翻翻眼睛，说：“这也不是个事啊！商务部也太弱鸡了，到现在都没联络上他们产品部和总经理，光是和戴威、葛睿思这票人搞，哪里会好？”

　　乔艺说：“明天我去找商务部告状去！柯芮解决不了我就去找江乃深！这是他们应该做好的工作，搞了半天，客户关系还这么差！”

　　老倪赶紧说：“别！我去说！”他心想你再去一八，估计真的要被换掉了。

　　老倪便去商务部和柯芮商量，如何打通客户上层关系。罗兵在客户那边关系比较好的是采购部杜经理，杜经理和黎莲是很支持莲桦集团的，很早就把莲桦集团推荐为优选供应商，猛马项目的落地也和他们的大力推荐有关。可是项目执行阶段主要是项目经理部在负责，现在戴威和葛睿思对乔艺不满，很多信息可能都被他们阻断了，非逼着换掉乔艺不可。

　　天舟科技产品部的人从来都没出面。罗兵曾经通过采购部要求和产品部的负责人见面，结果好不容易见到了一名产品经理，这位大哥却不清楚猛马项目的具体情况，一问，他就是；请你们去找项目经理葛睿思吧，她更清楚；或者就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找戴威就行了，他会来处理的。临了，那位产品经理连名片也没有留。

　　老倪听了就很不满意，说：“那样的话项目要进行不下去的。要不要请江总出面找他们的总经理谈一下，直接挑明一下，这可是关系到猛马项目的成败！”

　　柯芮苦笑道：“江总早就和他们上海分部的总经理联系过了，结果那边客套了一番又转给戴威他们了。总经理是说了一些我们的好话，吩咐下面要加强和我们的合作。可这都是套路，有啥用？最后戴威他们来一个要求，换掉乔艺！”

　　“那江总有什么指示？”老倪追着问。

　　“江总希望乔艺再努力一把，实在不行他就去请示胡里奥，我们准备承受一些损失，维持这个客户关系。”

　　老倪一听，又把球踢回来了啊！还是让乔艺先顶着？可是以现在这个状况，单靠乔艺是很难扭转的。商务部没招，老倪也没法子，灰溜溜地回去了。

　　于是莲桦集团和天舟科技两边，在猛马项目上就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境地：

　　葛睿思和戴威等着对方屈服，把乔艺换掉。在乔艺换掉之前，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听。

　　乔艺还在使劲地设法力挽狂澜，指望着用更完整的数据和报告来说服对方，她可不知道她的努力都会是徒劳的。

　　而商务部和分公司的领导则是一个拖字诀，把乔艺顶在前面，不到万不得已就是不换人。

　　猛马项目就在这样一个尴尬的轨道上磕磕绊绊地运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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