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屹湘说。她还很想去爬爬青叶山。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山触目可及,像是会招手唤她,“这山真美。”
“明天早上,我们去爬山。”雅代想了想,说:“车子已经在外面等您。午饭我们会准备好等您回来。”
屹湘道谢。午饭后她还需要一场好眠。
车子还是昨晚那辆出租车,女司机照旧彬彬有礼而且不多话。车子开的又平又稳。出了小镇的时候,在镇口转弯处被一辆与她们通行的香槟色宾利超过,也不着急。一路上平安无事,将屹湘送到瑞严寺门口,告诉她自己在这里的停车场等她,给了她一张联络卡。
也许不是旅游季节,这个日本东北部最著名的寺院,入口处便没有太多游客。门票是七百日元,她从皮夹中抽出一张新的扎手的纸币,自动贩票机的指示牌很清晰,她照着指示操作,可重复使用的门票吐出来,方方的一小张。
时间还早,足够她慢慢来。
往本堂去的参道因为两边遮天蔽日的水杉林而显得略微狭窄。仰头望望,青青的在头顶只是曲曲的一线碎碎的蓝。水杉嫩芽毛毛的的新冒出来,青黄相接间,令人觉得尤为春意盎然。
走在她前方的是几位步行的老者。穿着黑的、灰的和服,腰间白色的扣绊处垂下短短的丝绦。屹湘并不欲超过步速极慢的他们。她静静的听着木屐敲在薄薄的石板路上,看着这传统的服饰、苍老的风度、优雅的步子,有一种想要拿笔画下来的冲动。修习服装史的时候,特地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和服,画的草图就有一大盒,眼下也不知都丢到哪儿去了……忽悠以为老者似觉察身后有人在远远跟随,回头一望。
屹湘忙善意一笑。对方竟微微鞠躬。此时已近扇门,有迎客僧人候在门口处,将几位老者迎入。屹湘跨过小小山门,自便了。
进来便觉得寺院身为阔大。
这所当年仙台藩主伊达政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整整用了四年时间改建的寺院,在五百多年之后,保存甚为完好。
屹湘站立在庭院中央的位置,一点一点调整着角度,观察瑞严寺主建筑群的全貌。
坐北朝南的本堂是座单层重檐建筑。高大而厚重。堂前的空地上有两颗极粗壮古老的水杉矗立。屹湘走到树下,手臂伸过去,一人无法合拢。她拍了拍树干。
往本堂去的石阶边立着一块白色的板子,毛笔字书写的潇洒文字。大体的意思猜得到:此时本堂内举行法会,暂停参观一小时。请游客止步殿外。
走过这长长的一段路,她正有些疲惫,索性脱了鞋子上台阶右转、就这殿前的木板地坐了歇息。本堂内钟鸣鼎沸的一阵喧闹后,传出了朗朗的诵经声……她靠在深褐色的廊柱上,看面前梁祝古老的梅树枝繁花茂。树下立着木牌,看了名字才知道这就是寺中有名的“卧龙梅”。一棵深粉,一棵乳白,微风拂动,送过清香,与线香的味道混合在一处……她抬手,按在胸口处。呼吸间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淡,久久的,似忘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渐渐的眼角有些热意。她抬手遮住双眼。好半晌。
殿中诵经声不断。
她一句也听不懂。从来不是有慧根的人,也不曾皈依任何一门宗教。此时却好像被这环境里的物事合起来施了催眠术一般。
她起身。
只穿了棉布袜子,踏着有些冷意的木地板。因为长久的踩踏的擦拭,地板光滑极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她走的格外经心。殿门前有人跪坐。她在稍后的位置停住,依样跪坐下来,双手合十。
心内的闷痛感渐渐的消失……线香味道浓郁,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正在低头翻包之际,前面有人递上一方手帕。屹湘先就看到了那只手腕上淡金色的珍珠串。心跳几乎是空了一拍。
“Laura?”她忘了接手帕,瞪着面前这位通体黑色、面上只化了淡妆的女子,不是汪陶生是谁?
“嘘!”汪陶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移步。
屹湘擦着鼻子,随汪陶生穿过走廊。被这意外的邂逅弄的,走在这有着国宝级木雕的廊子里,她也没抬眼再细看。只看着汪陶生那依旧窈窕的身段,不禁叹息。
一路跟汪陶生走进偏殿去,等候在这里的,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但见她们俩进来,倒上热茶。
屹湘打量着屋内槅扇,土黄色的底子上金碧辉煌的日式绘画,精细华美,只听汪陶生低声说:“……还要一会儿……今天看起来还好……”回头见她只是坐着,又说:“你在殿前吹了这半日冷风,可不要感冒怎的?喝点儿热茶暖暖、去去寒。”
屹湘这才知道刚才自己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想必汪陶生看了个从头至尾。她倒不觉得难为情。道过谢,拿起茶杯来喝。极品冻顶乌龙。她差点儿要赞一句好。想想又忍住。
“你住在井村家?”汪陶生问。
屹湘猛的想起早上超过去的那辆香槟色的宾利。
“我只看一个侧影,觉得像你。镇上几户人家,井村家的古屋做了民宿。好像生意还不错。”汪陶生说。
屹湘有些不安。
汪陶生看看屹湘的表情,淡淡的一笑,说:“我私人度假,放心我不会跟你聊工作。”
被看穿心思,屹湘有点儿尴尬。在汪陶生这样的老姜面前,她就只有老老实实干脆缴械投降的份儿。根本不必费力掩饰什么。只不过她也是私人度假,遇到老板……她咳了一下。
汪陶生回头看了随从仆妇一眼,问:“夫人常用的枇杷膏带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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