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不受控制地歪曲了吧？他跟毒品，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有了联系的，到最后，他也没有走出跟毒品的纠缠。

　　陈生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死亡山涧里重新走回来的人，恍恍惚惚，半生过去。但其实，他不过三十岁，正是壮年，本该家庭事业二者兼得，就算不是活得风生水起，也应该是过得不那么辛苦的。但偏偏，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毁了他的幸福、他的未来，毁了他整个人。

　　他躺在床上，不愿意去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但那些根深蒂固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地冒出来，就好像，想拼命提醒他什么。

　　他又回到那天，灰蒙蒙的天，他站在殡仪馆火化室，四肢僵硬、面无表情。

　　“以后，我在你身边陪你，我做你的家人。”是她推开门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能始终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她了。后来在学校，他被人欺负，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帮他抵挡，但她也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一起受欺负。陈生当时想，所谓的人性，越是在这种时候越真实直白。

　　其实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同学们都夸陈生有能耐。人缘好，运动好，成绩好，会唱一曲好歌，会写一手好字，随随便便一想，不是惊人的段子就是有意思的故事。他几乎从来没有忧郁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忙着感受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却又让人觉得他已经将生活安排得有滋有味有条有理。

　　傻蛋，谁知道生活该是什么样子。陈生当时在背后嗤笑他们的艳羡，却不知道，原来真的，生活没那么简单。

　　陈生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疯了，或者，是因为睡了太久，又或者，是才跟死神擦肩而过，以至于前半生的记忆统统回到了脑海里，一不经意就窜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唔，别不说话，到底是怎么想的，赶紧地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女人看着对面的男人，没头没脑地说着。她双手抱在胸前，指尖的烟已经烧到了手，她一脸的不耐烦，瞥一眼之后将剩下的烟在苍白的墙面捻灭，丢在了白色的被子上。被子上很快就有了一个黄黄黑黑的小孔。小孔里似乎有光。

　　陈生若无其事，那光很快就暗了下去，就像他后来知道的，这些只是不痛不痒而已。

　　“诶，他醒了。”总算是有人看见了他，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事实上，他们无意间救下陈生之后，已经一百多天了，这些时间，他都安稳地睡着，像……死了一样。

　　这些人是淳朴的村民，自己过得虽然不是很好，但心地总归是善良的。他们救下陈生，没有让他自生自灭，而是让村子里医术最好的老医生来治疗了一番，发现他身上有个窟窿之后，大家还被吓了一跳。

　　“你这洞是怎么来的？被人打的？你得罪什么人了？”屋子里一个稍微年老的人发话，出自担忧，也出自警惕。救人是一回事，他们谁也不想惹上什么事情，只想安生地生活。

　　出于这些，陈生编撰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做生意，被对手追杀，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这家人才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这伤口都烂了好几次，还是醒过来了。”女人笑了一声。

　　陈生盯着她，看着她，总是想起还在等他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好，部队的那些人有没有查到她，打扰她？想到这，他的眸光不禁冷了下来，黑洞洞的，一点没有生气，阴森而恐怖。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

　　女人说，他福大命大。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福大命大，他不过是靠着心里的那一点期待，才撑了过来。他期待着再去见她一面，最好能有机会再次跟她生活在一起。他想着，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格外恩赐的了，他要好好珍惜，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那他就去找一个安静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带着她一起过去生活。

　　谁也不会来打扰。

　　但没想到，等他好不容易能走动了，第一时间回到家，看见的，却是空荡荡的房子。他脸上有个疤，是混战的时候留下的，他带着口罩，没有人认出他。

　　邻居告诉他，他心爱的女人已经死了。

　　他的一切，轰然倒塌。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听见，那个人说孩子被亲戚带走了。他对盛乘轩的恨意，从那个时候开始，根植于心。

　　如果不是那个人赶尽杀绝，他甚至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可以甩手给别人了。他费尽心机害了老大，为的就是自己作大，好在想离开的时候顺利离开。后来，一堆事拖着，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看她，更别说脱身带她离开了。

　　但是，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成功了，他就能拿着足够的钱带着她远走高飞，这一辈子都不愁了。

　　都是盛乘轩，是他害的。

　　从他那一刻起，陈生告诉自己，他之后所做的事，所铺的路，都是为了让盛乘轩也尝尝，那种无能为力又绝望的感觉，让他失去所有他珍视的东西，让他成为跟他一样的过街老鼠，让他见到爱人却再也无法厮守，让他最深爱的人一个个离开他。

　　……

　　夜，黑得可怕。

　　陈生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那些思绪一股脑涌进脑海再次侵占了他所有意识的时候，他的双手也紧紧抓在剩下的被单上，轻微地颤抖着。

　　要是灯亮着，一定能看见上面鼓起的青筋。

　　“盛乘轩，你等着，很快，很快你就能尝到我的感受了。”陈生的眼神冷得可怕，从知道心爱的女人过世之后，他的眼睛就没有了光彩，哪怕面对着他跟她的儿子，他的眼中也燃不起多少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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