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走出那个车库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我走进楼道里，也顾不得脏，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从刚刚伸手掏马桶时我就恶心得不行，此时终于压制不住胃里的翻涌，一阵又一阵干呕。

　　我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玛蒂尔达顶着一脸淤青问里昂：“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里昂略一思量，“一直如此。”

　　爸妈离婚的时候，我设想过我们未来会遇到许多问题。钱不够用的问题，病治不好的问题，我上学的问题……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活中还会有自行车的问题，氧气瓶的问题，马桶堵塞的问题。

　　这些问题劈头盖脸地朝我砸过来，砸得我生疼，疼得直想掉眼泪。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要偷偷躲起来，不敢让妈妈看见。

　　她总劝我要善待这个世界。可我很想问问她，凭什么要我善待这个世界呢？这个世界善待过我吗？这个世界明明有时候很坏，对我们一点也不宽容。

　　我偶尔也会有一点委屈，有一点后悔，想着如果当初我跟着爸爸，生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艰难。可是转念一想，幸好我陪在了妈妈身边，那么爱干净的人，让她掏马桶，她会死的吧！

　　等我回到家时，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妈妈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了。她给我温着一小盅红豆汤，红豆炖得软烂，盅底积着厚厚一层豆沙，扑面一股甜香。可我正倒胃，汤匙送到嘴里就忍不住一阵干呕。

　　妈妈什么也说不出来，端着汤盅进厨房去洗了。也许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她又在偷偷抹眼泪。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我懒得再安慰她，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回了房间。很多时候她都是那么无力，连自救尚且做不到，更遑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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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周一，告别了沉重的周末，生活还是要一路向前。我今天又起晚了，赶到学校时校门口已经没人了。

　　我下意识地就往之前翻墙那处的墙根下跑，直到看到那堵不算高的墙时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不需要再穿校服了。

　　有时候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我尴尬地往回走，没走两步撞见了迎面过来的苏陈。

　　“你怎么在这里？”苏陈开口问道。

　　我没有搭理他，绕过他往校门方向走去。

　　“我就是来看看，翻墙比走正门有意思多了。”苏陈被我无视了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和我说着话，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我加速，苏陈也加速，我慢下来，苏陈也慢下来，两人依旧一路并肩走进学校，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陈突然下定决心般对我说：“芋头，那天KTV……”

　　我烦躁地打断他说：“早读课要迟到了。”说着表现出一副真的很着急的样子，撇开苏陈一路飞奔向教室。

　　沿路还有不少小跑着的学生，大家穿着颜色款式各异的衣服，把整个校园装点得明艳又活泼。看着这些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年轻的面孔，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等我冲进教室时，早读铃声还未响起。李一川和高昊一早就候在座位上，兴致勃勃的好像有话要说。

　　“遇哥遇哥我跟你讲……”高昊激动地抓着我的手，一撇头发现苏陈紧跟着就来了，立马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说，“遇哥你演讲稿写得怎么样了？”

　　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有国旗下讲话这件事。昨天被那个房客一通闹腾，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怪不得今早起来总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国旗下讲话是在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后的早操时间，届时全校所有师生都会在操场上集合，共同见证我的出丑。太棒了，我大概会成为海陵高中校史上第一个在国旗下讲话时站着干瞪眼的学生。

　　我不说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打发掉了这两个人。高昊见问不到什么，又转头去问苏陈，“陈哥你呢？检讨书写好了吗？你今天也是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的。”

　　“边儿去。”苏陈没好气地拍他脑袋，翻出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的检讨书，愁眉苦脸地趴在了我桌上，“芋头你救救我吧！今天国旗下讲话我妈也会去，她要是看到我检讨书都能写这么烂，说不定会和我断绝关系的。”

　　“你有现成的救星啊！”我看着他，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找你家徐诗雅去，她一定会帮你的。”

　　苏陈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气哼哼地找了支笔开始修改，好像泄愤一样，三下两下把笔尾咬出一圈又一圈整齐的小牙印。

　　也对，我差点忘记了。男生这种单细胞的生物，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产生一种廉价又毫无意义的自尊心。

　　我看他那副样子，终于还是于心不忍道：“放心，我有办法救你。”

　　“怎么救？”苏陈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是一条即将放饭的大狗。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等着看我见证奇迹的时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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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真正到了国旗下讲话的时候，班里同学好像比我还激动。原本我们班拿到年级第一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然而后来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使得这份荣光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从出教室排队开始，人群中就一直有“嗡嗡嗡嗡”挥之不去的声音。李一川、高昊甚至张笑笑都一直围在我的身边嘘寒问暖。就连苏陈都比往常更话痨了。

　　“芋头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芋头你少喝点水，万一到时候要上厕所呢？”

　　“芋头我跟你说，国旗下讲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紧张，千、千万别紧张，平常心就好……”

　　我们跟着大部队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一路上我被他们搅合得片刻不得安宁，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恨不得“扯上两米红头绳，把你喜儿扎起来。”

　　“遇哥你稿子呢？”走到一半时高昊突然惊叫。

　　“我不用稿子。”我双手插兜，悠闲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李一川立刻马屁跟上，“脱稿啊，我大遇哥这记忆力也是没谁了。”

　　“我就没写稿子。”我淡淡说完往前走，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对的，要的就是这种平地一个炸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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