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熬鹰

　　国内到底是导演中心制的运作模式。尽管极其不满意我们修改的剧本内容，拍了无数次桌吵了无数次架，但孙翘楚到底只是编剧，还是“助理编剧”，在我已经有了剧本的情况下，细胳膊是真拧不过我的粗大腿。

　　电影如期开拍，所有演员被要求全程跟组，拍摄期间严禁各类活动，更绝对不允许出现轧戏的情况。

　　苏陈有150多场戏，几乎每场都有他。他的戏拍摄难度极大，吊威亚打架撒腿狂奔爬通风管道，算下来每天都要来回奔跑二十公里以上。身边朋友们都看不下去了，轮着番儿地来劝我手下留情。

　　我也很心疼，眼见着苏陈每天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暴瘦，因为睡眠不足而脸色苍白，我心里搅得难受。可是我们的置景很贵，我们的机器很贵，我们的后期很贵。为了拍摄中不出现任何一点纰漏，我不得不硬着心肠一遍又一遍要求“趁着情绪还在，保一条”。

　　难度最大，强度最大，花费最高的戏份，我们本着尽早不尽晚的原则，都在开机后没有多久已经全部拍摄完毕了。苏陈累得不行，被我强制放了几天的假，在宾馆里睡大头觉。因为后面还有大量的戏份在等着他去完成。

　　这几天，剧组的拍摄是围绕着女主角来进行的。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唐宋，电影的一开头，就是唐宋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自己创作的一部电影《疯人愿》上映。届时因为剧情需要，画面中会呈现一个《疯人愿》的电影片头，在片头中会署名编剧：胡图图，执笔编剧：唐宋。

　　这个坏主意也是苏陈出的，他在钻制度空子，恶心死人不偿命方面总是天赋异禀。

　　孙翘楚气得要死，可是合约里写得明明白白，电影开拍后作为导演的我又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她纵然生气也毫无办法，顶多只能和王轻羽嘀咕两句。

　　王轻羽这么多年来捧不红是有道理的。开拍之前，我要求除了一位七十高龄的老先生，其他所有演员必须参加剧本围读。

　　然而为期三天的围读会，人家老先生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带着老花镜，拿着一号字的剧本，精神矍铄地和大家一起围读剧本。可是王轻羽头天迟到了三个小时不说，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脚疼，嚷嚷着难受要去医院。我发了大火要求不想围读就滚蛋的情况下，这才老实了下来。

　　拍摄过程当中，王轻羽更是幺蛾子频出。这句台词太长背不下来改掉，那个表情不漂亮有损形象，动作戏容易受伤要找替身，对手演员的镜头不肯搭戏要回保姆车里去躺着。

　　我暗搓搓地收拾了她两回，又特地空出了一整天没排别的戏，在一场大群戏里不惜工本地NG了她一百多条。全组的人陪着她从早上拍到了深夜，饶是王轻羽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脸上也挂不住了。

　　拍完这条戏已经到了凌晨。天空亮起了鱼肚白。剧务给所有工作人员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餐。王轻羽平日里为了身材管理，只吃助理自带的沙拉和热汤。

　　然而熬了一个大夜，助理又不敢离开现场，哪怕是最贵的保温杯，汤也已经凉掉了。助理在剧务那里拿了热豆浆。王轻羽第一次吃剧组里的东西，捧着那杯豆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二天王轻羽就称病旷工了。这次她是真的病了，发着低烧昏睡在床，脸上烧的通红不停说胡话，梦里眼泪也流个不停。这个惹人讨厌的人，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可怜的模样，让我感觉怪怪的。

　　隔天，身为联合制片人的李一川就来找我，软言软语地套着近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看在钱的份上，对王轻羽客气点。不用说，大概是王轻羽的那个二十四孝老爸又拿钱来砸我们施压了。

　　可是天地良心！NG一百多次并不是我刻意针对，纯粹就是王轻羽她自己不争气，剧本功课没做好，台词形体基本功不扎实，情绪调动不起来，态度又不端正。

　　像她这样无需付出，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眼前的人，总是要比其他演员们更不耐摔打。我琢磨着三十七度九委实算不上什么大病，便心狠手辣地无视了她病歪歪的模样，强行把她从床上拖起来赶拍摄进度。

　　连续两天，王轻羽又被NG了百八十回，终于在某个收工的清晨，坐上保姆车绝尘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电影的女主角，因为吃不了苦，在拍戏拍到一半的时候撂挑子跑路让剧组开了天窗。这个惊天大瓜很快在这不大的影视基地里传开，遭到相邻几个剧组的无情嘲笑。

　　追责索赔等等那也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多耗一天就要多烧掉一大笔的钱。齐帜每天电话打个不停，着急上火得嘴角起了一溜水泡，最开始还一直力挺我的做法到后来也隐隐有些埋怨我下手太重没有必要。

　　我屏着气，每晚收工开会，把场次协调了又协调，就连休息的苏陈也被重新捞回来拍后面的戏。然而拍了没多久，全组的人依旧不得不全面停工等王轻羽回来。

　　王轻羽可以耍脾气闹失踪，可是拍摄进度却是根本拖不得。我和唐宋两个人每天熬大夜，偶尔苏陈也要陪着，一场戏一场戏地重新改本子，修改的重点是大幅删减王轻羽的出场次数和戏份，让剧组至少有戏可拍。

　　王轻羽的撂挑子也给我敲响了警钟，我开始做第二手的准备，嘱咐选角导演物色戏好敬业性价比高的女演员。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没有背着旁人，明火执仗，摆明了告诉王轻羽，我不惯着你，你再不来我就换演员了。

　　大金主王爸爸坐不住了，亲临片场视察我们的工作。和很多觉得亏欠孩子的大款老爸一样，王爸爸宠溺孩子没有原则不讲是非毫无人性。他以从剧组撤资为要挟，让我去向王轻羽道歉并且恳求她回来继续拍戏。

　　给王轻羽道歉这个事，我本身倒并不是特别抵触。这就像熬鹰一样，不是人把鹰熬疯，就是鹰把人熬垮，总有一个胜负。可这次并不只是两个小女生之间的恩怨情仇，而是新人女导演和带资进组的大牌演员之间的博弈。谁能降伏对方，谁就是组里说一不二的老大，谁就拥有对这部电影最高的话语权。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王爸爸的条件，联系了同门师妹沈寒星，做好顶替王轻羽出演唐宋一角的准备。至于资金问题，天塌下来有李一川顶着，就让他哭着去求王爸爸收回成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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