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间离

　　我为什么会爱苏陈这个人呢？

　　起初我爱上的是他的美好无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气。我爱的不是他，我爱的只是破碎不完整的，缺了一大块的我自己。

　　后来我爱他爱着徐诗雅时的模样。于是我像这世上所有的坏丫头一样横刀夺爱。我不只是想要夺走那份热烈纯粹的爱，更是想要向自己证明，被爱并不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因为所有的爱都会飘散。我证明了爱的短暂和廉价，也同时证明了再短暂廉价的爱都会让人上瘾。

　　再后来，我爱上他穿过人群挡在我面前与万千猛兽为敌的模样。那时我想，这个人我要定了，他选择我，愿意站在我这一边，这对我来说最重要。

　　后来经历了太多事，分手又合好，身体和心里都受了伤，面对全世界的枪林弹雨，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渐渐说不清我爱他的是什么了。只是觉得命运真神奇，我从前爱的是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我渴望而不得的人。我现在爱着的，是一个和我志同道合，默契相像的就如同连体婴一样的人。可他们却是同一个人，命运安排给我们的是反比例函数线。

　　最终，唐宋署名的事情在苏陈这里得到了解决。

　　在剧本中加入一个女主角的事情决定下来后，我不得不联系孙翘楚，开了个剧本讨论会，通宵修改剧本。

　　孙翘楚是一个很难合作的人。她年少成名，拥趸无数，手里出过几个大爆的作品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讨论会上，孙翘楚从编剧的角度，甚至观众的立场上，提出了许多奇奇怪怪完全没有办法操作的要求。

　　例如，“这里我觉得要加入大量心理活动。这是女主角感情的转变……我不管你的叙事节奏，这是你导演要考虑的问题，我是编剧，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专业。”

　　“你觉得我提供的五个方案都不行？那你行你上啊！只会否决我的方案，你倒是提出你的构思啊！而且我也并不认同你所说的，爱情会让这个故事变得不立体的话。相反我觉得爱情才是生活的全部和真谛。”

　　“你如果觉得时长不好把握，那我建议把后面这个陪着辛勤逃出疯人院的男三号删掉。这个角色我认为没什么用，空出来的时间可以更多地呈现女主角的心路历程……”

　　和这样一个骄傲霸道自说自话的人，沟通是很难进行下去的。孙翘楚咄咄逼人，想要大改剧本，我作为一个对剧本不太精通的导演，很多时候被她诘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坚决不做让步。

　　讨论会陷入了僵持，而我更是深陷气愤无奈诸多情绪之中，连日常工作都推进不下去了。到了凌晨，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会议暂时搁置，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我不想走，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发着呆，明明困得要死，脑袋里却嗡嗡直响怎么也睡不着。清晨时，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陈提溜着热腾腾的早餐来等我收工回家。

　　我从沙发里坐起来，慢吞吞地苦逼地喝着他买来的热乎乎的巧克力奶。苏陈随意地坐在会议桌前，翻着桌面上散乱的稿子。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他翻看的正是孙翘楚交给我的那五个方案中的一个，随后十分嫌弃地往桌面上一丢，“你们这是写《云朵鸽子》的剧本，还是写霸道总裁爱上王轻羽啊？”

　　我被他的口吻逗笑了，捧着奶粘巴到他身后，弯腰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说道：“我都要愁死了。一提出一点什么建议，那个孙翘楚立马就说什么你行你上。我要是行我为什么不自己当编剧啊！”

　　“你不是找了个小编剧来干活么？”苏陈抬手呼噜我脑袋，然后跳了起来，“林遇你特么几天没洗头了？”

　　“多好呀，以后咱们家不用买油了。炒菜烧汤时，你就把我倒着提起来，脑袋在锅里涮一涮就行。”我满嘴跑着火车，偏要侧过头去拿油腻腻的头发往他脖子上蹭，“我已经好几天没敢喊唐宋来干活了，觉得对不起她。”

　　“林遇你现在可真恶心。”苏陈一脸要吐的样子，偏要继续呼噜我的头发。呼噜来呼噜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我脑瓜，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觉得女主角是个编剧怎么样？”他突然问我，眼睛里是星星般的光。

　　原本打算回家洗洗睡的两个人，突然精神头十足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林遇我觉得这个地方，最好再加一个编剧采访病人的情节。从他们讲的那个故事里跳出来，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可是每采访一个人都要跳出一次吗？我觉得这样形式太单一了，如果我是观众，看到这里肯定要捂脸说又来？”

　　“可这是没办法的，你必须要把跳入跳出交代清楚，观众才不会乱，他才能看得懂。”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交代清楚我们每一层的故事，让观众觉得烧脑又能够理解呢？”

　　两个人同时捂住了脑袋，俄而不约而同一拍桌子看着对方的眼睛激动地喊道：“间离（间离效果（defamiliarization effect）是指让观众看戏，但并不融入剧情。 这是布莱希特专门创造的一个术语，叙述体戏剧运用的一种舞台艺术表现方法）！”

　　那一刻，我们真的有了一种灵魂相通的感觉。

　　剧本的修改工作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新改出来的本子在结构上比过去更立体，在节奏上也比从前更紧凑。逻辑更加严密，剧情更加烧脑，纵使苏陈这样全国最好的本子都递到他手边任他挑选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难得的佳作。

　　改完了剧本后，我整个人就像卸了劲一样浑身瘫软没了力气。

　　苏陈把工作室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推推软倒在沙发上即将昏睡过去的我，“芋头，起来咱们回家去睡吧。”

　　“你背我。”我迷迷瞪瞪地耍起了赖，“我爬不动楼梯了，你抱我到地下车库。”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苏陈长叹一声，一弯腰把我整个从沙发里捞了出来，在臂弯里掂了掂满意道，“胖了一点，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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