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没有马上说话，她仔细看了看程天生，而后才轻描淡写的说道，“没错，我是从南方来的华人，可海威国的法律并没有规定不准南方人来北方，事实上，据我所知整个北滨城超过80%的人口都是华裔，而整个海威国的华裔占比只有65%，在一个华人占比远超全国水平的城市，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又有什么稀奇？至于医院警察什么的，你想多了，我只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穷人，怕惹官非，怕上医院给不起医药费罢了，程先生。”

　　“叫我天生，先生太见外了。”程天生斜倚在门框上，咧嘴一笑。

　　叶灵实在无意与他过多纠缠，“我很感谢您帮助了我，但我不是逃犯，您愿意相信也好，不愿意相信也罢，我都要离开了。下午的医药费是多少？我如数补给您，但我身上的现金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请您把地址留给我，之后我会补寄给您。谢谢。”

　　“那么枪呢？”

　　“玩具仿真|枪而已。”

　　程天生听完直接大笑出声，“小姐，你真当我是白痴啊？哈哈，玩具枪你也说得出口？瑞士西格P210，全手工制作。你告诉我是玩具枪？”

　　叶灵或许也知道自己的话语太过牵强，她再次皱了皱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故事。告诉我你的所有故事。”

　　“故事？”

　　“没错，我什么都不要，你身上那点钱快留着吧，连把我车子划花补漆的钱都不够。我救了你，就当回报，你告诉我你的故事。像是，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到北滨城，身上为什么会带着枪，又从哪里学会的格斗术……总之讲完你的故事，我就放你走。”

　　叶灵低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程天生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你可别想像对付那个小偷一样，打晕我就跑。我是跆拳道黑带，二段。而且你才昏睡醒来，医生说你营养不良疲劳过度。而我体力充沛，以逸待劳，真打起来你讨不了好去。况且你的枪还锁在我保险箱里，没有我的钥匙和密码你不可能拿到。你预备扔下你的枪就这么跑了吗？哦，对了，我的房间还有监控和报警系统。”

　　程天生往客厅方向一指，“看见那个按钮了吗？只要一按，就会自动报警。My lady,你现在应当还是不想闹上警局吧？”

　　叶灵似是轻轻咬了咬嘴唇，几秒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无辜，

　　“我很饿，有什么事可以先让我吃饱了再说吗？”

　　“……”

　　**

　　还好饭菜都是现成的，放在电磁炉上小火热着。皮冻、酱牛肉，小米粥，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还有一大锅老母鸡山药汤。

　　是之前程天生叫钟点工阿姨上门做好的，当然，叶灵的衣服也是她帮忙换好的，毕竟肩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衣服都被曾朗剪坏了。

　　本来程天生还预备解释下的，可现在看来叶灵根本一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陌生男人看光了这件事，他也懒得上赶着去澄清了。

　　既然神秘小姐说肚子饿了，饭菜也早就为她预备好了，那就先吃吧。

　　程天生想，就像去年冬天跟着他家老头去北美打猎，向导一再强调的那样，要有耐心。猎物就要走进他的射程了，不着急开枪，让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讲话嘛。

　　然而说是吃饭，叶灵就真的只是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饭。

　　程天生从厨房里端菜端饭出来，拿碗拿筷子拿勺子，两只手不够用，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想他程家独子，打小也是以豪门少爷标准来养的，从来只有被人伺候他的，这还真没哪个女的让他这样伺候过。

　　而叶灵一副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样子，稳坐钓鱼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程天生忙进忙出，一点不好意思想要帮手的意思都没有。可偏偏就连程天生自己看着她那样子都有种被洗脑似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哪怕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从超市临时买来的滑稽睡衣，她也坐得背脊挺直，仿佛一个真正的淑女身着华服在等待一场盛宴一般。

　　等到那一大锅老母鸡汤端上桌子之后，程天生才反应过来，咦，怎么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打杂小厮似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程天生向来不在细节上纠缠。

　　让她吃，等她快点吃完就好听故事。

　　叶灵等程天生入座，先礼貌的说道，“那么，程先生，谢谢您的款待，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才拿起筷子开吃。

　　她吃得很慢，细嚼慢咽，举止优雅。

　　程天生很少看见一个女生连吃饭都吃得这么好看。

　　他不禁问道，“喂，你不是很饿了吗？而且医生也说你差不多是饿晕的，怎么还吃这么慢，好像在吃什么大餐似的？是不是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啊？”

　　叶灵放下筷子，侧着头想了想说，“你饿过肚子吗？”

　　“有啊，怎么没有，打球打累了，玩游戏忘了时间都会饿啊。我要是饿了，肯定得狼吞虎咽，先吃他个一斤饺子垫底再说。哪还会像你们娇小姐一样。”

　　叶灵浅浅一笑，“不，你没有真正饿过肚子。我的意思是几天没有东西吃，饿到有一只老鼠爬过都可以抓来生吞了那种饿。”

　　“喂喂喂，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我爷爷那辈还有什么饿死人的大饥|荒，平常人哪能那样饿呢？”

　　“有的，我见过。”

　　“你见过，哪里？什么时候？”

　　叶灵避开程天生的问题，只缓缓说道，“真正饿狠了人，是不能狼吞虎咽的。你知道吗？很多人不是饿死的，而是撑死的。因为饿太久，饿太狠，受不了食物的诱惑，最后是活生生吃多了撑死的。”

　　叶灵说得平静缓慢，程天生却听得心惊，他还想要问下去，叶灵却不再搭理他，拿起筷子接着细嚼慢咽，优雅的继续吃着桌上普通的家常小菜。

　　程天生一再追问她饿过肚子吗？还是在哪里见过人饿死或者撑死？叶灵却一概闭口不答，最后被问得急了，才又放下筷子再说了一句，“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可以吗？”

　　这连死了两千年的孔子都搬出来了，程天生当下也只得不再追问，心里暗暗想道，行，反正今晚我有的是时间，我看你还能吃多久？

　　于是接下来程天生也就什么都不做，单单只坐在一旁紧紧看着叶灵慢慢吃饭。换任一个人被人这样盯着吃饭大概都会有些不自在吧，可偏叶灵就旁若无人的该吃牛肉就吃牛肉，该喝小米粥就喝小米粥，最后还麻烦程天生帮她盛了一碗汤，一口不落的喝得干干净净。

　　一顿饭不紧不慢的吃下来，简直快要赶上吃了一顿米其林大餐的时间了。

　　程天生耐着性子终于等到叶灵吃完了饭。

　　还没等她放好筷子，取了纸巾擦干净嘴，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好了，现在你也吃饱了，说吧，从头开始慢慢说。”

　　叶灵顾左右而其他，“你不收拾一下桌子吗？”

　　“就搁那儿，明早有阿姨来收的。你不用管，要是真看不顺眼我们去书房说，去客厅说，去卧室说，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餐桌不收拾干净可以眼不见为净，我自己不收拾干净却不舒服。你家暖气开得太足了，我身上出了许多汗，我想先洗个澡。”

　　程天生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真是从来没觉得过女人这么麻烦，这才吃饱了，又要洗澡！哪里来那么多幺蛾子？！

　　“能不能一会儿再洗，我们先讲个开头怎么样？”

　　“可是，不洗澡我真的很难受。”

　　叶灵双手合十，嘴唇有点不自觉的喂喂翘起，一双灵秀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程天生突然觉得这女孩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完全没有了下午初见她的那种冰冷的气质。大概没有哪个直男受得了一个这样过分美丽的女孩子如此望着自己吧？

　　“你肩膀上还有伤？曾朗说了注意不要碰水的。”

　　“我会很小心的，就只是擦一擦。”

　　程天生还想拒绝，叶灵却不给他机会。

　　“拜托……”

　　少女只需简简单单两个字，略略拖长尾音，程天生就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吧，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里面都有。至于毛巾浴巾什么的，下午钟点工阿姨也顺便买了新的上来，放在卧室衣柜里，你自己去拿吧。记得快点洗完就是了。”

　　叶灵听完，一下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米般整齐可爱的牙齿，程天生心下的脾气也立马跟着这一笑去了大半。这一笑好似朗风霁月，好似一首欢快的小步舞曲，令人忍不住被她带得轻松。

　　他咬咬牙想，算了，谁叫她是美女呢？何况还是一个这样浑身谜团的多变美女。

　　多等等，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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