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一月二十四日，农历腊月二十七，下午四点二十分。
国学街园丁小区三栋一单元三楼。
……
“小程你放心吧，你那小女朋友没事，就是营养不良低血糖，输点营养液，睡一觉就好了。”
“是、是、是，我也一直在说她，都已经那么瘦了还非得减肥。谢谢王医生，您看都快过年了，还劳您奔波。这红包您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两人少不得又推脱一番，最后小区诊所的王医生还是在诊费之外又多收了个红包才走，边走还边念叨着小程这孩子就是懂事会做人。
程天生送走王医生，刚关上门一转身冷不防就看见一脸严肃的曾朗。
他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干嘛呀曾医生，走路没声的吗？！”
“我有话同你说。”
程天生一屁股瘫坐到沙发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曾医生发话，我洗耳恭听。”
曾朗不理会程天生的调侃，在他对面坐下，认真说道，“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天生装傻。
“电脑包里层，需要我亲自搜吗？”
程天生撇了撇嘴，做出一个上课看黄色小漫画被班主任抓包的无奈表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曾大医生的一双毒眼。”
他伸长脚从沙发的另一侧把电脑包勾过来，然后打开来，从最里层拿出一个黑色物件放在茶几上。
“枪？！”饶是曾朗一贯以冷静著称，也不禁惊讶出声。
“你现在住在军区大院里，这东西不陌生吧，用得着那么吃惊吗？”
“你从哪弄来的？”
“就我捡回来的那个女的身上。”程天生朝卧室瞟了一眼。
“非法持有枪支在我们海威国可判三年有期徒刑。”
“虽然你走学霸人设，可你一个学医的，又不是学法律的，干嘛把这些法律条文背那么熟。”
“不行，天生，我们应该报警。”
“不要！”程天生从沙发上弹坐了起来，“你可千万不能告密啊，我好不容易捡到个有意思的人，你别一来就给我搅合了。你想想看，一个年轻女孩，漂亮、身手了得、还随身带着枪，你说这中间得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我怎么能把这么有意思的人轻易交给警察叔叔呢？再说，她晕倒前专门嘱咐过呢，我可不能出卖美女。”
“她不敢去医院，不要你报警，又带着枪，太危险。”
“得了吧，曾朗，你心里就不好奇？你就不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从哪里来？她为什么还随身带着一把枪？有什么故事？你这人最闷骚了，要不干嘛帮手救治她？要不干嘛没第一时间报警？”
“我承认我同你一样好奇，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与你不一样的地方，是我有理智。如果在甲子巷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身上有枪，我肯定就不会帮你了。好奇心与安全相冲突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安全。我希望你也是。”
“越安全越乏味，越危险越迷人。”
曾朗不说话，紧紧盯着程天生，程天生也满不在乎的迎上曾朗的目光，像从小到大每一次他要做坏事，曾朗试图阻止他一样。而最后也还是像过去每一次一样，曾朗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好吧，我走了，你是成年人了，你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程天生也跟着站起来，有些狗腿的说，“我妈那边你得帮我掩护好哦，记得是导师临时来电要我去改参加美国比赛的资料……”说到一半，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又加了句，“你不会真的当叛徒去告密吧？”
“从小到大，我当过叛徒吗？”
“那倒没有。”
“所以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下那把枪你收好没有？我可不想帮你养你妈。”
“你放心，我一会把枪卸了子弹锁到保险箱里去。对了，那女孩真的没事吧？还有多久醒啊？”
“伤口我已经包扎好了，又叫王医生来打了破伤风输了液，我看你那神秘女郎应当很快醒了。如果晚上还不醒的话……”
“如果不醒会怎么样？很严重吗？”程天生有些紧张的抢过曾朗的话。
曾朗给他一个白眼，“如果晚上还不醒，就是她太困，想睡觉……”
“……”
**
叶灵这一觉睡了很久，像是在荒原上独自奔亡，终于力竭而倒。
她太累了，身体比她的精神更诚实，昏睡，休养，迟迟不肯醒来面对现实。
她甚至没有做任何梦，只是在黑暗中蜷成一团，仿佛婴儿在母体中一般，那个混沌而不用清醒的世界安静，并且安全。
等到她终于幽幽醒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茫然地睁开还有些沉重的眼皮，一瞬间眼神尚有些不聚焦。
在意识完全归位之前，她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总算醒了，我都差点又想把曾朗叫过来了！”
久睡之后，身体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叶灵没有说话，她缓慢的环视了一圈四周，静静等待意识凝聚，这是哪里？这陌生男人是谁？
程天生却没有什么耐心，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醒了吗？不会曾朗那庸医和小区诊所的王医生都不靠谱吧，怎么看起来这么痴呆，不会治出点什么后遗症了吧？”
一句话的时间，已经足够叶灵神智恢复清明，理清形势。
“这，是你家？”
程天生表情有些夸张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没傻。没错，这是我家。”
叶灵双手支撑着坐了起来，隐隐觉得肩胛处还有些痛感。程天生忙不迭的拿了个枕头帮她垫在身后。
“谢谢。”
“不用谢，为美女服务是每个男性公民应尽的义务。对了，咱俩还是先互相认识下吧，我叫程天生，你叫什么名字？”
叶灵没有回答，事实上程天生的话才说到一半，她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因为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粉红色棉质睡衣，而睡衣下，再无寸缕。
程天生当然察觉到了叶灵一刹那的不自在，但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想，一个再厉害的女孩，也不过是个女孩，在陌生男人的床上穿着陌生的睡衣醒来，难免慌乱，气势上首先她就输了，接下来自然也就好对付多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叶灵的脸色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微变，马上便不再纠结，一言不发的掀开被单下床。
她赤脚站在木地板上。这套新睡衣有些大，是临时从超市里买来的，上面还有小猫小狗的印花图案，挂在她瘦削的身上，晃晃荡荡的，颇有些滑稽。
但，还是美的。程天生在心里默默点评。
叶灵径直走到卧室角落的脏衣篮边，一手按住领口，一手弯腰拾起里面的衣物。正是她之前穿在身上的那些，普通的蓝色牛仔裤，加绒保暖内衣，白色高领毛衣和已经被刀割破的青灰色羽绒服，以及一个肩带受损的白色蕾丝胸罩。
“你都不问我是谁帮你换的衣服？”程天生忍不住挑衅道。
叶灵抱着一堆衣物，穿着不合身的睡衣赤脚站在程天生面前，看起来像是半夜从梦中醒来抱着玩具小熊去找妈妈的小女孩一般，只是那张脸，美得让人无法把她仅仅当作一个无知幼童。
叶灵平静的说道，“不管是谁，都请您帮我说声谢谢。”
程天生睁大眼睛，“如果我说是我，一个陌生男人，你也说谢谢？”
“程先生，谢谢您帮我忙，麻烦您告诉我洗手间在哪里？我好把睡衣换下来还给您，时间也不早了，不好意思再打扰您。”
“什么？你现在要走？想都不要想！我费了这么大半天劲，遵照你的指示，没让你和医院警察沾上边。到现在你一句交代没有就说要走？不行！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叶灵听了也不说话，直接当程天生是透明的，抱着衣服就往卧室外走。
程天生哪里肯放她离开，急急忙忙用自己的肉身堵在门口，“你不要你的枪了吗？”
叶灵退后两步，隔开了一点两人间的距离，皱了皱眉，“程先生，请不要逼我动手。”
“是程先生，不是陈先生，更不是岑先生。你华语发音不够标准哦。”
叶灵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接话了，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突然画风突变跑到纠正华语发音上去了？
程天生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是南方来的华人，所以说中文的时候不太分得清前后鼻音和平翘舌。你说千万不要报警。最怕警察、不敢去警察局的是什么人？罪犯。而不去医院，是因为医院需要身份证挂号，你怕暴露。一个南方人，在还有两三天就过年的时候，仍然呆在北方，又不敢去警局，不敢上医院，所以，我是否可以合理推断，她是一个远离家乡的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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