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生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看见叶灵的那个瞬间,甚至能精确到几月几日几点几分。
那是一月二十四日,农历腊月二十七,下午三点十一分。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雾霾严重,整个北滨城都灰蒙蒙的。
他坐在他那辆GTR里等发小曾朗,车子很新,是几个月前他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车停在僻静无人的甲子巷,车里的广播开着,无聊的当作背景陪衬。
下午三点并非黄金时段,一个压低声线故作深沉的电台主播正在对着雾霾抒情——“亲爱的听众朋友们,雾里看花何尝不是另一种观想世界的角度呢?像我,就会忍不住想到鸿蒙初开,天地混沌,盘古劈开那惊天动地的一斧是怎样的心情,是因为一个人太过孤独还是……”
程天生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一把关掉了广播。
什么鸿蒙初开,雾里看花,这操蛋的天气压根儿就是一锅煮糊了的粘粥,搅都搅不开!
他骂了一句脏话,有些烦躁的拿起手机打给曾朗,“喂,曾大医生,麻烦您看看这都几点了,我都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
电话那头的曾朗却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没有半点不耐,和程天生的百无聊赖截然相反,“罗师傅的烤箱出了点问题,大概还有十分钟蛋黄酥就能出炉了。”
“咱妈也真是的,非要我远天远地的带几盒蛋黄酥回去给我家老太太。哪里的蛋黄酥不能吃,还非得要罗师傅现烤的,人家都退休了还要你专门过来当监工,我来当跑腿的。”
“女人的思维我一向放弃钻研。反正只是顺路过来拿几盒小点心而已,我也可以在一旁看论文,又不是卧冰求鲤,割肉奉亲。”
“是,打小你就会卖乖,又会读书,又会说四字成语,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听话的好孩子。”
“承让,主要有你做对比。”
程天生也不恼,“不过,我就是好奇,你说要是她们看到你那些心爱的变态手办和漫画,会不会吓死啊?”
“奉劝阁下一句,好奇害死猫。”
“切,我是人,又不是猫。来,说说看嘛,你新收的那个手办可是捆绑PLAY吧?”
程天生等得无聊,满心想逗逗曾朗这种摩羯座打发下时间,谁知对方根本不接招,“好了,我还有文献没看完,不和你闲扯了。”
“喂、喂、喂,别这么无情嘛,看在大家都在装孝子的份上,就陪我聊个五块钱的吧。”
然而曾朗那边却已经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程天生郁闷地扔下手机,腹诽道,真没意思。
他懒懒的抬腕看了看APPLE WATCH,三点十一分,本来还想说回家前先拐去老郭家顺两个案例研究的,这一耽搁时间也不够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来今年春节又是和往年一样无聊透顶。
然而,就是在这一分钟,程天生遇到了叶灵。
最开始是猛的一声闷响,有个男人被狠狠地扔到了他的车窗上。
因为雾霾严重,天气又冷,程天生的车窗紧闭着。
他猛然被惊了一下,正准备开窗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还没开始动作,先前撞上来的人在试图站起来之后,又第二下被另一人重重地推在了他的车窗上。
这一次,那男人似乎被彻底制住了,整张脸都被压扁在了程天生的车窗上动弹不得。他兀自激烈的挣扎着,咒骂着身后的另一个人。可因为被压得太死,咒骂功能无法正常运转,反倒是把一嘴的口水糊上了玻璃窗。
程天生恶心得不行,想要马上打开车门赶走这不知哪里来的两个打架的小混混。
他侧过身去,手碰到了门把,却在他大力推开车门之前,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车窗外的另一个人的脸。
是一张女孩的脸,很年轻,年轻得近乎青涩。
只见她一只手按住男人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曲肘压着他的后背。略略俯身下来,在被压制的男人耳侧一尺处,喘着气不知狠戾的说了句什么。
不知怎么的,程天生手上推门的动作突然一滞。
也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停顿,他的视线同她的视线就在这一瞬间交汇了,虽然那个年轻女孩并不知道。
车窗上贴了膜,膜的质量很好,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看得见外面。
她俯视着,程天生坐在座椅上仰视着。
那少女并不知晓车里还坐着一个程天生,视线只是无意识的落在了车窗上的某一点,正好被程天生捡到。然而程天生却可以肆意的大胆以目光巡游她的模样。
程天生的理性分析晚于他的直觉反应。
他要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突然一滞,只是因为以一个资深直男的眼光的来看,这个年轻女孩的脸实在是太漂亮了些。
他该怎么形容那张脸呢?
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或者小巧的鼻梁高挺?
不,都不是,她的漂亮不是那些大眼高鼻樱红小口的传统排列组合。她漂亮,但不是那种甜美的宅男女神式的漂亮。
她的美其实是有点冷的,是的,冷,程天生像是突然找到了合适形容词。
她干静、清冷、仿佛一把刀锋闪着冽冽寒光的匕首。
没错,匕首。
一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十一分,叶灵像一把忽然杀出寂静岭的匕首,划破重重雾霾,刺到了程天生的眼前。
程天生愣了有几秒钟,然后才恢复常态,用劲推开了车门。
他这一使力,压在车窗外的男人正好借力挣脱了身后少女的压制,只可惜也许因为用力过猛,虽然甩开了那女孩,自己却站立不稳,趔趄着摔倒在地。
少女很快再次欺身上前,气息有些不稳,却仍是厉声道,“把偷我的钱还给我!”
“操!不就……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吗,追了老子三条街,没见过你这么凶……凶的婆娘!”大概是因为跑了几条街的原因,那男人也喘着粗气,一边嘴硬着往后退缩着一边竭力想要站起来。
少女却不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再次出声,“还给我!”
“好,给你,给你……你他妈的轻点……”那男人被拉扯着站起来,像是终于认怂,手往裤子口袋里掏去。
程天生走下车来,心想,原来是一出抓小偷的戏码,这女孩子也可真凶,看起来瘦瘦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还能把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制住了,有点意思。
他饶有兴味的站在一旁看戏。
谁知那小偷从口袋里掏出的却不是钱,而是一把水果刀!
“给、给你妈逼的,拿去买药吧!”小偷睁大了双眼,像是不忿于栽在了一个弱小少女手中,发疯似的舞动着水果刀,向前乱挥。
事发突然,女孩子大概也没有预备小偷还这么凶恶。她猝不及防的迅速往后闪避,以寻常人来看,她的反应已经算很快了,然而与小偷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肩胛处却仍是被划了一刀。
女孩的羽绒服一下被划开了,白色的绒毛跟着水果刀飞了出来。
程天生看热闹的心情立马没有了,这都动刀了还了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要制服住小偷。可那女孩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她像是完全不管肩上的伤口,仅仅后退一步避开刀锋,紧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踢掉了小偷手上的水果刀。
然后她迅速上前再次把小偷按倒在地。这一次她没有再给小偷任何机会,直接对准他的颈部大动脉一掌劈下去,小偷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就干脆的晕倒了事了。
于是程天生见义勇为的箭步冲到了一半,只好怏怏的停在了半途。这女的,是练过的啊?
少女的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等那小偷歇菜,被踢落的水果刀才滚了两圈不多不少的正好滚在了程天生的脚边。
程天生低头一看,小刀上还沾着血迹。
他回车里拿了一张纸巾出来,蹲下来小心的捡起了小刀。这水果刀算是重要物证,上面有小偷的指纹,还有女孩的血迹,再加上他做目击证人,证据确凿,偷窃、逃逸、故意伤害,大概那家伙要在局子里呆上好几年了。
他收好水果刀,那女孩也从小偷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她数了数,取出1200块,然后把剩下的又放了回去。
女孩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站起身来。只是也许因为到底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打斗,她的体力显得有些不支,起身的动作似是有些不稳。
程天生从她背后看过去,心想,她可真瘦啊,穿着羽绒服都还这么瘦。那四个字的词是怎么说来着,我见犹怜?
他想着她还受着伤,主动走上前去,“这位小姐,你的伤不要紧吧?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不用了,谢谢。”女孩礼貌而无情的拒绝了程天生,预备离开。
程天生不甘心的紧跟上去,“这小贼还躺在那儿呢,我们至少得报警等警察来处理吧。”
“不用报警。”
“你不用怕惹事,我就认识警察,何况人证物证俱在,这小子肯定能接受法律的惩罚。”
“不用了,谢谢。”
“那无论如何你得处理下伤口吧,我发小是医生,要不你等等,他一会儿就过来了……”
女孩明显没有任何同程天生交谈下去的兴趣,她只想赶快离开。
不仅仅是不想和陌生人有任何牵扯,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程天生的声音从她的身侧缓缓飘远,她的视线慢慢的越来越模糊,似乎是从指端开始,顺着四肢蔓延,她的身体也越来越麻木,渐渐不受控制……
终于,她失去支撑的力气,恍然倒下。
程天生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喂、喂……”
昏迷前,她只记得自己用尽所有力气抓住最后一点意识,艰难的出声,“不要去医院,不要报警,千万不要,千万……”
“喂,你怎么说晕就晕啊?喂,醒醒啊……”程天生手足无措的搂着这样一个美貌少女,咒骂出声,“该死的,不去医院你要我怎么办?”
然而很快,他迅速的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给曾朗,“曾朗,你他妈的快给我过来,出事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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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河蟹要求,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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