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 太阳高高挂起, 春天的太阳很温和, 照得人浑身热乎乎的, 恨不得站到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好好感受太阳光的洗礼。

　　前面是约见面的饭店, 王百华搀扶叶韶光走下车, 扭头问阿进婶：“阿母，咱们是现在进去还是等对方来了再进去。”

　　阿进婶看着王百华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傻儿子，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哟。

　　“先进去。”

　　阿进婶率先往前走，王百华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叶韶光旁边, 生怕有人撞到她。

　　走进饭店, 服务员上前问：“吃点什么？”

　　阿进婶拉着服务员说话：“同志，我们人还没来齐, 能先坐下不？”

　　“可以, 你们一共几个人？”

　　阿进婶不知道对方会来几个人, 只好把人数夸大来说；“一共八个, 你给安排一张八个人坐的桌子成不？”

　　“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

　　服务员领着他们往里面走，饭店最里面有一张十人坐的大圆桌, 服务员领他们过去：“你们坐这吧，要不要点菜？”

　　阿进婶看向叶韶光, 叶韶光看向王百华, 王百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发呆。

　　王百华心想他大概是第一个帮哥哥相看嫂子的小叔子。

　　阿进婶扭头道：“今天有什么菜？”

　　服务员嘴巴子利索地报了一大串菜名：“红烧肉、蘑菇炖鸡、酸笋焖鸭是固定有的，今天还有几个新菜，一个是爆炒猪肝，一个是醋溜肥肠，还有一个是粉蒸肉，你们来点什么？”

　　叶韶光听到这个肉，那个肉就觉得犯恶心，忍不住捂住嘴巴。

　　阿进婶问服务员：“青菜有什么？”

　　服务员的热情少了几分：“大白菜、萝卜、韭菜、菠菜、还有新鲜挖的马齿苋。”

　　阿进婶朝叶韶光道：“韶光，你想吃什么？”

　　叶韶光知道阿进婶这是心疼自己，让自己点自己能吃的，她回想着服务员刚才说的菜名，脆声道：“要一道酸笋焖鸭、一道爆炒猪肝、一道红烧肉、一道炖萝卜、一道韭菜蒸蛋再来一个菠菜汤。”

　　她点了五菜一汤，第一次相看能吃五菜一汤是十分有面子的事。

　　服务员脸上笑开了花，笑眯眯道：“麻辣鱼要一条不？”

　　叶韶光最近就爱吃些酸酸辣辣的东西，一听麻辣鱼的名字，立刻口齿生津，咽了咽口水道：“来一条。”

　　阿进婶任由叶韶光点菜，脸上始终挂着宠溺的笑容。

　　点完菜，叶韶光嘱咐道：“不着急上菜，等人齐了再上菜。”

　　“成，你们人齐了到窗口招呼一声。”

　　服务员拿着菜单往外走，叶韶光给阿进婶和王百华一人倒了一杯茶。她自己没要，叶红军给她准备了一暖水壶的枸杞水。

　　叶韶光拧开暖水壶的盖子抿了一口水，扭头问王百华：“华子，你紧张吗？”

　　王百华挠了挠后脑勺，直白道：“又不是我相看媳妇，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叶韶光移开视线，不忍看王百华傻乎乎的表情。

　　半个小时后，阿进婶的娘家嫂子带着女方来了，他们一共来了四个人，一个是阿进婶的娘家嫂子，一个是女方的阿母，一个是女方的嫂子，一个是女方。

　　女方姓黄，名叫黄丽红，是黄家村的小队长，今年十七岁，比王百华小几个月。

　　见人来了，阿进婶立刻迎了过去，拉着娘家嫂子笑道：“嫂子，来来来，快坐下。”

　　阿进婶的娘家嫂子拍了拍阿进婶的手，朝黄丽红那边努了努嘴巴，小声道：“是那个，是个好姑娘，你可要瞧仔细了。”

　　阿进婶点了点头，松开娘家嫂子的手，转头跟叶韶光指了指黄丽红。

　　众人一一落座，叶韶光看向黄丽红，朝她点了点头。

　　黄丽红看了王百华一眼，脸颊发红，但神色落落大方，不见半点羞涩。

　　叶韶光跟黄丽红坐得近，可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黄丽红约莫有一米六二高，长得黑黑瘦瘦，扎了两根麻花辫，穿了一身红绿色的棉衣。

　　她时不时地看向王百华，似乎在打量王百华。

　　王百华凑到叶韶光耳边，乐呵呵道：“姐，那姑娘总偷看我，她该不会误会我是我哥了吧？啊哈哈，她要是看上我没看上我哥可就尴尬了。”

　　叶韶光抽了抽嘴角，对于王百华的傻乎乎有了深层次的认识。

　　阿进婶的娘家嫂子坐下，介绍道：“妹子，这位是黄家村的黄嫂子，这位是黄嫂子的大媳妇，这位是黄丽红，丽红是黄家村二队的队长，人长得好看，还能干。”

　　阿进婶看向黄丽红，夸道：“是个好孩子。”

　　她还挺喜欢黄丽红，她一看黄丽红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

　　阿进婶的娘家嫂子又跟女方介绍了叶韶光等人，介绍完毕，叶韶光让王百华去喊服务员上菜。

　　王百华一走，黄丽红的视线跟着他走。

　　叶韶光扭头找黄丽红说话：“你们黄家村开始春耕了吗？”

　　黄丽红打量着叶韶光，她听说过叶韶光的事，知道叶韶光是长水村顶顶厉害的人，知道叶韶光跟阿进婶家有干亲。

　　叶韶光找她说话，一是想要通过聊天拉近关系，二是想要通过聊天了解对方的为人。

　　黄丽红沉下眼中的情绪，微笑道：“还没呢，我们大队长正愁秧苗不够，打算用水田种番薯和芋头。”

　　叶韶光笑容不减：“秧苗怎么会不够，是留的种出问题了吗？”

　　每个村子都会留足种子以待来年耕种，黄家村会出现秧苗不够的情况，很大可能是前年留的种子出了问题。

　　黄丽红点了点头道：“种子被水蚁吃了。”

　　俩人就着春耕的事情相谈甚欢，通过聊天，叶韶光大概摸清楚了黄丽红的为人。黄丽红看着是个利落干脆的人，其实粗中有细，心思缜密，是个有成算的人。

　　叶韶光对她还挺满意，王百华人傻，娶个精明的媳妇更为合适。

　　叶韶光抬头看向阿进婶，阿进婶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她，俩人对视一眼。

　　叶韶光眼里写着‘黄丽红还不错，跟华子很配’。

　　阿进婶眼里写着‘黄丽红她妈妈还行，这个媳妇可以继续相看’。

　　收到阿进婶的暗示，叶韶光扭头跟王百华小声道：“你觉得黄丽红怎么样？”

　　王百华大喇喇道：“有点黑。”

　　说话间，服务员端菜上桌，看着桌上的六菜一汤，黄家人很是满意，看着王百华的眼神火热了不少。

　　王百华如芒在背，打了个激灵道：“姐，她们的眼神好奇怪。”

　　叶韶光摸了摸他的狗头，忍不住说道：“华子，其实婶子是给你相看，不是给你哥相看。如果你中意的话，以后丽红就是你的媳妇了。”

　　王百华被吓得打翻了手里的茶杯，颤巍巍地看了黄丽红一眼，咕咚一声咽下口水，不可置信道：“我的？”

　　叶韶光重重点头：“嗯，你的，给你相看的媳妇。”

　　王百华之前的淡然瞬间消失，整个人忐忑不安起来，扭扭捏捏地不敢看黄丽红。

　　服务员上完最后一盆饭，笑道：“菜全部上齐，祝各位用餐愉快。”

　　黄丽红羞涩地看了王百华一眼，她对王百华很满意，对他的人很满意，王百华长得高高壮壮，很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对今天的菜很满意，看着六菜一汤，她看到了王百华对她的重视。

　　本来她还打算敷衍过去，但见了人后，她觉得有这么一个对象也不错。

　　一时间，她看着王百华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弄得王百华更为不安起来，连连出错。

　　在王百华第五次掉了筷子上的菜的时候，叶韶光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小声道：“你慌什么？”

　　刚才不是还很淡定么，这会子有什么好慌张的。

　　王百华语气不稳道：“她一直在看我！”

　　叶韶光怂恿道：“别怂，你也看她。华子，相信姐，你越是大胆看她，她越是不敢看你。”

　　王百华相信了叶韶光的话，鼓起勇气看向黄丽红。俩人四目相对，黄丽红扬起嘴角，笑得羞涩。王百华没留意她笑得如何，全副心思都想着盯着她看，盯着她看，不能认输。

　　黄丽红被王百华大喇喇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忍不住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王百华如同胜利者般跟叶韶光小声道：“姐，她认输了。”

　　叶韶光揉了揉额头，心说黄丽红要是知道了王百华的心思，准看不上他。

　　她继续怂恿道：“你试着跟她说说话。”

　　王百华毕竟十七了，知道相看是什么意思，红了脸道：“我不好意思。”

　　叶韶光鼓励道：“主动点，难道你连人家女同志都比不上？”

　　王百华眼里燃烧着熊熊火光，他越过叶韶光直接找黄丽红搭话：“丽红同志，你不要看我，你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的声音不小，话一出，全场寂静。

　　叶韶光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阿进婶白眼翻出了天际，忍不住瞪了王百华一眼。

　　叶韶光解围道：“我这个位置不太通风，我换个位置。”

　　她拉开凳子离开座位，找了另外一个位置坐下，走之前，她压低声音小声道：“别这么大声，你好意思，人家女同志可不好意思。”

　　叶韶光一走，王百华黄丽红中间没了阻隔，黄丽红靠近王百华，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叶韶光夹了一大块酸笋，吃得津津有味。

　　她有预感这一对能成。

　　吃罢了饭，女方称家里有事，要先离开。

　　阿进婶让王百华去送人，俩人留在座位上说话。阿进婶问叶韶光：“你觉得黄丽红怎么样？”

　　叶韶光想了想道：“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

　　阿进婶喜笑颜开：“我也觉得她不错，是个聪明人。”

　　至少比起她的四个蠢儿子是个聪明人。

　　她本以为娶的大儿媳妇李翠花是个聪明的，但是结婚以后，她发现李翠花被自家大儿子传染了，越来越蠢。

　　娶二儿媳妇的时候，她也觉得黄芬不错，有点小聪明，但自从黄芬怀上孩子后，她就跟被换了脑子一样，什么都听二儿子的，简直是没救了。

　　老三离家远，一直不愿意让她相看媳妇，说要自己找。

　　她随王百荣去，看他能找到什么好媳妇。

　　现在小儿子也相看对象了，看着落落大方的黄丽红，阿进婶看到了希望，她家这次也许真能娶回家一个聪明媳妇。

　　王百华送完人回屋，整个人跟红烧茄子似的，从里到外红了个彻底。

　　叶韶光朝他招了招手，王百华走了过去。

　　“华子，你喜欢丽红吗？”

　　王百华嘭的一下掉到地上，吱吱呜呜道：“我听阿母的。”

　　阿进婶横了王百华一眼，故意逗他，没好气道：“我觉得丽红不行，腰细屁股小，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还有她的性子不行，大大咧咧的不贤惠。”

　　王百华忍不住提黄丽红辩驳：“丽红是有点瘦，但好好养养的话是能胖的。还有大大咧咧的也挺好，姐说了，大大咧咧的人都大智若愚。”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叶韶光。

　　叶韶光摸了摸鼻子，心说她可没说过大大咧咧的人大智若愚。

　　不过，听王百华的话，他好像很喜欢黄丽红。

　　阿进婶故意挑刺道：“大智若愚个屁，蠢就是蠢，别给自己找借口。反正我是没看上，不过娶媳妇的是你，你自己决定，看上了咱们就去提亲事，要是没看上，咱们接着相看。”

　　王百华着急道：“我觉得丽红很好。”

　　阿进婶逗他：“别说不相关的话，你到底看没看上？”

　　王百华求救地看向叶韶光，叶韶光避开他的视线，假装喝水。

　　王百华生怕阿进婶否了黄丽红，另外给他相看对象，忍不住着急道：“看，看上了。”

　　阿进婶反手给了王百华一巴掌，嫌弃道：“男子汉大丈夫，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没看上就是没看上，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

　　“行了，我改天去问问你舅母，人家要是也看上了你，就定在春耕前结婚。”

　　王百华羞红了脸，他娶媳妇的速度好像有点快。

　　害羞之余，他还有几分忐忑，他不确定黄丽红想不想跟他好，万一她不愿意，他岂不是担子剃头一头热？

　　阿进婶找来服务员，爽爽快快地结了账。

　　王百华的亲事定的很快，次日阿进婶就去了娘家，得知对方很满意王百华后，定了春耕前三天结婚。

　　作为家里的小儿子，家里的大件都被几个哥哥拿走了，轮到王百华结婚，家里没剩下什么好东西。

　　好在最近长水村赚了不少钱，阿进婶做主给了王百华几百块钱，让他自己去购买结婚用品。

　　王百华最信任的人就是叶韶光，但是叶韶光怀孕了，他不好去吵着叶韶光，只好厚着胆子去请教叶红军。

　　叶韶光给王百华添了聘礼，给了他一个收音机，两块手表。这些东西在全水镇可是头一份，得知黄丽红的聘礼有收音机和手表，未嫁的姑娘们羡慕不已。

　　由于叶韶光大着肚子，她没去帮忙接新娘，而是留在家里看孩子。

　　结婚当日，王奋进请了一天假回村，带回来一头烤猪，喜得黄丽红的娘家人直说嫁对了人。

　　婚礼过后，长水村恢复了平静。叶韶光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迎着威风做针线活。刚做完一只裤脚，阿进婶来了。

　　“孩子的衣服做了几件了？”

　　叶韶光放下真相，拿出做好的两件衣裳，摊开给阿进婶看：“做了两件，这几天孕吐没那么厉害了，应该可以再做两件。”

　　阿进婶拿过衣服看了看，笑眯眯道：“能做几件做几件，我那边还有几件华子小时候穿的旧衣裳，晚点我让他拿过来给你。”

　　叶韶光打趣道：“别了，大嫂怀了孩子，二嫂又快生了，不久以后丽红也该有了，那些旧衣服您留着吧，估计你那几个媳妇得抢着要呢。”

　　想到几个媳妇，阿进婶笑容满脸，口不对心道：“一个两个的都是讨债鬼，等他们都生孩子了，我就让老头子分家，让他们各过各的。”

　　反正她是烦了几个蠢儿子，想到几个蠢儿子会生好几个蠢孙子，她就脑仁疼。

　　“对了，百富说后天举行春祭，你今年大着身子，就别跟着忙活了。”

　　叶韶光没什么意见，往年她虽然跟着忙活了，但一直被阿进婶照顾着，其实也没忙活出什么东西来。

　　“我都听您的。”

　　阿进婶点了点她的脑门：“听华子说你打算运一批羊奶去县供销社。”

　　叶韶光乖乖的点了点头，阿进婶忍不住又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你，怀着孩子呢，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叶韶光拉住阿进婶的手，撒娇道：“婶，我就是操心的命，你们不让我操心，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阿进婶对她没了办法，没好气道：“我管不了你了。”

　　叶韶光正要说话，阿进婶补了一句：“我得告诉红军，让红军管你。”

　　叶韶光脸上的笑容崩裂掉，呵呵，叶红军也管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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