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进婶扯了扯王百贵的衣服下摆, 扭头问叶韶光：“韶光啊, 你看着怎么样？”

　　叶韶光看向王百贵：“贵子哥换了新衣裳还挺俊, 黄芬同志肯定能看上。”

　　一晃眼来到了星期六, 今天叶韶光约了黄芬在饭店和王百贵相看。

　　早早的, 阿进婶拉着叶韶光到钢铁厂给王百贵送衣裳。

　　被叶韶光这么一夸, 王百贵低下头, 拉着衣角挺不自在。

　　阿进婶朝他背部猛地拍了一下，训道：“把背挺直咯，本来挺高的小伙子, 驮着背像什么话。”

　　王百贵立刻抬头挺胸，害羞道：“阿母，会不会太夸张了？”

　　钢铁厂也有很多人相看对象, 可他看他们都没有新衣裳。

　　就他故意换上新衣裳,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阿进婶白了他一眼：“要不是没布，我还想给自己也做一身新衣裳呢。”

　　叶韶光见时间不早了, 笑道：“我约了黄芬同志十点见, 这会已经八点半了, 咱们走吧。”

　　阿进婶急忙拿好东西, 朝王百贵催促道：“别站着了, 赶紧走。”

　　叶韶光自己骑一辆自行车，王百贵骑自行车载阿进婶。

　　临近九点, 他们到了饭店，叶韶光和王百贵去找地方停车, 阿进婶站在饭店门口等着。

　　停好车, 叶韶光道：“婶子，你和贵子哥先进去，我去供销社看看。”

　　王百贵忽然紧张起来，闷着嘴巴不说话。

　　阿进婶横了他一眼，挥手道：“你去吧，我先进去。”

　　叶韶光走路去供销社，到了供销社门口，只见黄芬穿了一身黄色的新衣裳站在柜子后边走神。

　　她无声无息走了过去，捂住黄芬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韶光同志，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

　　黄芬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说。

　　叶韶光放下手，挽起黄芬的手笑道：“我猜你肯定来供销社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去饭店不好意思，特意绕弯过来找你。”

　　黄芬妈本来也要来，不过黄芬没同意。

　　听叶韶光这么说，黄芬安心了不少，她确实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饭店。

　　其实她早就到了，在门口逛了几圈没好意思进去，自己偷偷走回供销社。

　　叶韶光拉她往外走：“男方已经在饭店等着了，咱们赶紧去吧。”

　　黄芬拉住叶韶光，看着脚尖问：“你觉着我今天怎么样？”

　　叶韶光像模像样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一一点评：“头发绑了双马尾，好看；身上穿了新衣裳，好看；脸上抹了胭脂，也好看。”

　　“好看，特别好看。”

　　黄芬脸色发红，揪了揪手指头道：“真好看啊？”

　　叶韶光脆声道：“特别好看，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心动。”

　　“放心了吧，能走了吗？”

　　黄芬别别扭扭任由叶韶光拉着走，到了饭店门口，她出了一手心的汗。

　　叶韶光扭头道：“别担心，就是见个面而已。一会你要是相上了就朝我打眼色，要是没相上就喊我一声，我立马带你走。”

　　黄芬嗯了一声，忽然安心了，跟着叶韶光往里边走。

　　“这是黄芬同志，黄芬同志，他就是王百贵，长水村人，现在是钢铁厂的正式工。”

　　叶韶光朝黄芬介绍道，介绍完了王百贵又介绍阿进婶道：“她是贵子哥的阿母，大家都喊她阿进婶。”

　　黄芬轻声喊了一句‘阿进婶’。

　　阿进婶朝叶韶光打了个眼色，叶韶光拉黄芬坐下。

　　黄芬一见面就相上了王百贵，只见他长得眉清目秀，身子板直，她就想找个这样的。

　　王百贵也是一见面就相上了黄芬，他看黄芬穿了一身黄色的衣裳，眉眼带俏，羞答答地站在叶韶光身后，特别地可爱。

　　俩人先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聊工作，聊着聊着眼睛就黏在一起了，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叶韶光等了一会，见黄芬没有喊她的意思，拉了拉阿进婶。

　　阿进婶悄悄站了起来，跟叶韶光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阿进婶激动道：“这是相上了？”

　　叶韶光笑眯眯道：“婶，您就等着喝媳妇茶吧。”

　　阿进婶拉过叶韶光的手，乐呵呵道：“走，回家杀鸡，婶给你炖鸡吃。”

　　天空蔚蓝，鸟儿划过天际，落在屋檐上。

　　叶韶光在车后座上绑了一个鸡笼，往鸡笼里面塞了几只鸡往镇上骑。

　　几个月前孵出来的小鸡崽都长大了，叶韶光打算用公鸡去供销社换点粮食。

　　到了供销社门口，里面十分安静，叶韶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见情况不对，调转车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黄芬追了出来，喊道：“韶光，你等等。”

　　自从黄芬和王百贵处上对象后，黄芬不再喊叶韶光韶光同志，而是跟着王百贵喊她韶光。而叶韶光也不喊她黄芬同志，而是亲切地喊她芬芬。

　　叶韶光停下车，扭头低声道：“芬芬，社里是不是出事了？”

　　黄芬走了过去，凑到叶韶光耳边道：“没出事，市供销社主任来交流工作，主任正陪着呢。”

　　她看向鸡笼，问道：“你拿这么多鸡过来是想要换粮食吧？”

　　“不过今天市领导来了，恐怕不太方便。”

　　叶韶光摆了摆手道：“是我没赶巧。”

　　叶韶光暗道她可真是赶巧了！市供销社主任都来了，她的鸡还怕换不出去？

　　黄芬见她低着头，以为她情绪不高，安慰道：“等领导走了，你再来，我亲自帮你换。”

　　叶韶光拉住黄芬的手，轻笑道：“芬芬，市领导长什么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市领导呢。”

　　黄芬往后边看了看，低声道：“挺年轻的，你要是想见，我领你偷偷进去看看。”

　　叶韶光赶紧道：“不去了，我不能让你难做。”

　　黄芬笑道:“这有什么难做的，咱们偷偷进去，不让他们发现就行。”

　　叶韶光犹豫了一会才道：“真的可以？”

　　黄芬直接用行动回答她，她拉叶韶光下车，带着她弯着腰偷偷摸摸往里边走，进去后躲在柜子后面。

　　叶韶光伸长脖子往宋主任那边看，只见他旁边站着几个人，个个都有领导范。

　　叶韶光轻声问：“芬芬，哪个是市领导？”

　　黄芬指向最年轻的那个：“那个，站在宋主任左手边那个。”

　　叶韶光惊讶道：“真年轻。”

　　黄芬赞同道：“可不是，他今年才二十四岁。”

　　叶韶光看着市领导不出声，琢磨着该如何跟对方搭上线。

　　看了一会，只听市领导问：“我想见一见长水村的叶韶光，不知道今天方不方便。”

　　黄芬激动得掐住叶韶光的手臂，叶韶光疼得龇牙，捂着嘴巴忍着不出声。

　　宋主任谄媚道：“方便，我现在就去找人过来。”

　　叶韶光赶紧推开黄芬往外跑，在宋主任出门之前跑到了门口，站在自行车旁边大喘气。

　　宋主任刚走出门就看到了叶韶光，暗道叶韶光运气好，领导找她，她就来了。

　　他走了过去，笑道：“韶光同志啊，领导要见你，你跟我来。”

　　叶韶光受宠若惊：“领导要见我？”

　　宋主任嗯了一声，带着她往供销社里面走，到了市领导面前，介绍道：“这位是市供销社的吴主任。”

　　叶韶光乖乖道：“吴主任好。”

　　宋主任又道：“她就是长水村的叶韶光。”

　　吴主任打量着叶韶光，叶韶光乖乖站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

　　打量了一会，吴主任问：“听说你想让兔国的人都吃上你们长水村的鸡蛋，有这么回事吗？”

　　叶韶光惊恐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紧接着，她偷瞄了宋主任一眼，又道：“不过目前还不太行，还得等上几年。”

　　吴主任淡淡道：“等上几年就能做到了？”

　　叶韶光肯定道:“肯定能，我都听宋主任说了，吴主任您也特别支持我们养鸡，特别想解决鸡蛋供应不上的难题。”

　　“吴主任，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会辜负您和宋主任的信任。”

　　吴主任瞧着叶韶光挺老实，可她说的每句话都跟设定好了似的，句句都说到了点上，拍马屁拍得光明正大。

　　“你是个好同志，我这次找你过来，主要是代表市供销社给你发奖品。”

　　他朝左边的男人伸手，那人掏出一个搪瓷缸子放到他手上。

　　“叶韶光同志，你无私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这是市供销社奖励你的搪瓷缸子，你拿着吧。”

　　叶韶光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庄重地上前接过搪瓷缸子。

　　拿过搪瓷缸子后，她不停抚摸着搪瓷缸子，脸上笑容不断。

　　过了一会，她收起笑脸，小心翼翼问道：“吴主任，您能不能在这里写几个字。”

　　“可以，你想写什么？”

　　叶韶光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激动，凑过去恭敬道：“就写长水村四队这五个字。”

　　吴主任拿过笔刷刷写下，写完后好奇道：“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

　　叶韶光高兴道：“因为这是属于四队的荣誉，要没有四队的努力，光靠我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她接着又道“他们看了这搪瓷缸子肯定高兴。”

　　吴主任再次打量叶韶光，他发现叶韶光特别难懂，起初他觉得她心思诡谲，心眼特别多，但是这会，他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叶韶光哪里是心思诡谲，她分明是傻。

　　那搪瓷缸子明明是给她个人的奖励，她竟然傻得把荣誉让出去，说什么都是四队的努力。

　　傻，真傻！

　　吴主任不喜欢跟傻子打交道，顿时对叶韶光失了兴趣，朝宋主任道：“市里还有事要忙。”

　　说着，他领着人往外走。

　　叶韶光抱着搪瓷缸子追了上去，着急道：“吴主任，我能拿肉鸡换粮食么？”

　　吴主任停下脚步，示意她接着说。

　　叶韶光跑出门口，将鸡笼提进去，紧张道：“我们用鸡蛋孵小鸡，孵出来的鸡有母鸡也有公鸡。养了好几个月，公鸡都大了，我们不敢吃，想拿出来换粮食。”

　　吴主任问她：“为什么不敢吃？”

　　叶韶光大义凛然道：“领导都没吃上肉，我们怎么能吃。”

　　她一脸‘领导不吃肉，我也不吃肉’的表情。

　　吴主任被她逗笑了，板着脸问：“你们养的鸡为什么要让领导吃？”

　　叶韶光老实道：“领导为了广大人民废寝忘食地工作，那是多高尚的情操啊，我们时刻记着领导的好，在领导没吃上肉之前，我们也不吃。”

　　吴主任挑眉道：“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嘛。”

　　叶韶光赶紧看向宋主任：“都是跟着宋主任学的。”

　　宋主任忽然被点名，先是愣了愣，随后笑眯了眼，谦虚道：“是韶光同志自己自身觉悟高。”

　　吴主任挥手打断宋主任的话，笑道：“你有多少肉鸡？”

　　叶韶光摆着手指头数了数：“不是很多，现在能吃的只有五百多只。”

　　“本来可以多一点的，只是跟别人换了鸭子和鹅，就剩下这么多了。”

　　吴主任来了兴趣，暗道叶韶光也不是那么傻嘛，起码会拿鸡跟别人换鸭子和鹅。

　　谁知道叶韶光下一秒却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他们的鸭子和鹅都病了，我要是不跟他们换，他们怎么办哟。”

　　吴主任提高音量：“他们拿病了的鸭子和鹅跟你换好的鸡崽？”

　　叶韶光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要不是鸭子病了，他们也不会想到跟我换。”

　　“这样你不是吃亏了么？”

　　叶韶光一脸茫然：“不吃亏啊，就跟换蝗虫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吴主任揉了揉眉心，暗道叶韶光是真傻，傻得脑子都进水了。

　　“换粮食的事情，你直接跟宋主任提。”

　　说完，吴主任带着人离开。

　　叶韶光收回目光，目光炯炯地看向宋主任：“主任，能换吗？”

　　宋主任早就想换长水村的鸡了，忍着激动道：“能换。”

　　叶韶光成功用公鸡换了粮食，还解决了私自大量养殖鸭子和鹅的问题。

　　她都报备了，上边要是追究下来，也有宋主任和吴主任顶着。

　　这一波装傻不亏。

　　叶韶光骑上自从车，载着换来的粮食乐滋滋回村。

　　停好车，她立刻召集四队的人开会。

　　四队众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叶韶光突然喊他们回来开会，个个心里没底。

　　叶韶光小心翼翼地将搪瓷缸子放到桌面上，眼眶发红，声音不稳：“同志们，这是市供销社领导吴主任奖励给咱们四队的奖品。”

　　“你们看，这里写着长水村四队五个大字。”

　　“咱们再次受领导表扬了，咱们给长水村给大队长争光了，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说着，她挤出一滴眼泪，激动得颤抖起来。

　　四队众人哗然，李翠花一双眼睛紧紧黏在搪瓷缸子上边，咽了咽口水问：“队长，我能摸一摸吗？”

　　那可是领导摸过的搪瓷缸子！

　　叶韶光颤抖着将搪瓷缸子递了过去：“当然可以，这是属于咱们四队的奖励，有你的一份，也有他们的一份。”

　　她的眼神扫向其他人，众人随着她的目光肃然起敬。

　　李翠花痴痴地捧着搪瓷缸子，激动道:“上边真的写了长水村四队五个大字。”

　　叶韶光激动道：“是我亲口恳求吴主任写的。”

　　亮嫂子跑了过去，挤到李翠花旁边，摸了摸搪瓷缸子道：“这是咱们的荣誉！”

　　王大鹏和王光眼睛发光地看着叶韶光，王大鹏问：“队长，吴主任还说什么没有？”

　　吴主任肯定是没说，但叶韶光可以帮他说：“说了，他让我给大家问好，还说大家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辛苦大家了。”

　　王光激动得站了起来：“我会好好努力！”

　　王百华从叶韶光说话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韶光扫了他一眼，见他情况不对，忙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华子，发什么呆？”

　　王百华喃喃道：“姐，咱们给村里挣荣誉了？”

　　“当然！”

　　叶韶光再次道：“这是咱们长水村的头一份，其他一队二队三队都没有，就咱们有！”

　　四队众人喧哗出声，叶韶光扬了扬手，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她。

　　“我跟吴主任提了咱们用好鸡跟其他人换病鸭和病鹅的事情，吴主任很感动，称赞咱们思想觉悟高。”

　　李翠花接话道：“那咱们下次还换。”

　　叶韶光暗道鸭子和鹅都有了，还换什么换，要是换猪崽就换。

　　她话题一转，又道：“不过吴主任体贴咱们，特意嘱咐我不能太吃亏，不能因为心软就什么都跟人家换。”

　　“在这里，我要做出自我批评，下次我绝对不跟别人换鸭子和鹅。”

　　拐脚婆婆道：“队长，你没错，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把算一把。”

　　叶韶光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不能让你们吃亏。所幸上次换回来的鸭子和鹅都养活了，要是养不活的话，我多对不起你们的努力哟。”

　　“我在这里做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心软跟别人瞎换东西，你们记得监督我，千万别让我做傻事。”

　　众人觉得心里暖暖的，暗想叶韶光多好、多心软的人啊，可为了他们，竟然下狠心了。

　　跟着这样的队长，值了！

　　叶韶光看他们神色激动，见忽悠得差不多了，赶紧说正事：“我已经跟领导报备了养鸭和养鹅的事情，以后咱们可以把鸭子和鹅都放出去养了。”

　　“要是有人来捣乱，告诉他们，这是上级领导交给咱们的任务，谁要是耽误了咱们的工作，就是和领导过不去。”

　　众人瞬间底气十足，满腔的热血没地方洒。

　　王百华握拳道：“咱们绝对不能再让别人占便宜！”

　　“绝对不能让别人占便宜！”

　　众人跟喊口号似的跟着王百华叫嚷，叶韶光等他们喊得差不多了才打断道：“同志们，领导可是重点关注着咱们，咱们得铆足了劲好好干！”

　　王百华激动道：“姐，你放心，咱们肯定好好干！”

　　其他人连连点头，心里火热得不行，以至于开完会了，众人都不走，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把养鸡的活干得更仔细，更好。

　　叶韶光随他们商量，自己假借有别的事情要忙，快步离开食堂。

　　叶红军寄了信回来，她还没来得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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