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菲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翡翠耳坠，将鬓角的碎发抚平在耳后，抬手看了看表，又一转眼，沈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坐。”叶芳菲挺直腰背，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你想要什么？”看着沈苑精巧的眉眼，叶芳菲心里说不出的窒闷。昨天晚上接到沈苑的电话时她还有几分惊诧，自己没去找她，没想到沈苑竟然主动约她。

　　她爽快的应了约，就是想看看沈苑到底想要什么。

　　沈苑笑笑没说话，慵懒的喝了一口水，然后便笑意盈盈的看向窗外。

　　从来没被无视过的叶芳菲有些沉不住气，“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我儿子。”

　　她语气尖锐，沈苑像是终于回神，她微微前倾，手肘支在下巴，施然开口，“牧太太，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我离不开你儿子，是你儿子非我不可。”

　　沈苑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拿住了叶芳菲的七寸。

　　她噎了一下，“你要多少钱，直说就好。”

　　“钱？”沈苑讥笑一声，“差点忘了，牧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钱。”她食指划过六角水晶杯的杯口，“不过我不稀罕，我要的，是你和你丈夫的道歉。”

　　“不可能。”叶芳菲脱口而出。

　　以她的身份怎么能和沈苑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

　　“牧太太年纪大了，似乎有些健忘。”沈苑的眉眼间尽是冷意。“您当时找私家侦探调查我，在学校论坛上发帖子抹黑我，到沈家大闹，这些种种一声道歉不为过吧。”

　　“还是您，只想端着自己的面子然后失去引以为傲的大儿子？”

　　“你，”被沈苑说中内心想法，叶芳菲恼羞成怒，她伸手抓起面前装着冷水的玻璃杯，准备往沈苑身上泼去。

　　“等等。”沈苑察觉到她的动作，笑了笑。

　　“周围我找了人拍照，您这杯水如果泼到我身上一点，我想照片很快就会发送到牧黎川和当地娱乐版块。一向典雅高贵的豪门阔太如此有失风度，不太好吧。”沈苑推开椅子，将风衣搭在手臂，缓缓起身，冷冷的睨了叶芳菲一眼。

　　“既然牧太太不同意我的提议，那我也不强求。”

　　“等等。”叶芳菲开口叫住她，面色极其难看，刚刚眼里还凌厉的光已经黯淡。

　　“如果我道歉呢，你会离开我儿子吗？”

　　“不知道耶。”沈苑勾起嘴角，挑衅式的挑挑眉，“那要看我的心情了，况且我说的道歉是前提，不是条件。”

　　看着叶芳菲紧抿的嘴角，怒不可遏的眼神，沈苑没再过多纠缠，刚要离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对不起。”

　　声音极低，语气硬邦邦的。

　　“牧太太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沈苑嗤笑一声，摇摇头。“你不会以为这样一声道歉就足够了吧，我要的，是你和你丈夫到沈家，当着众人的面向我郑重其事的道歉。”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离开。

　　以叶芳菲和牧京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放下面子登门到沈家谢罪的，沈苑知道，说出这番话也只是为了羞辱叶芳菲，倒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对于他们，沈苑不是不恨的，但是毕竟是那人的父母。

　　沈苑本来能做得更绝，但是想到昨晚的牧黎川却又放弃她原来的计划。

　　昨晚牧黎川在沈苑公寓楼下接到她的电话，二话没说便上楼，沈苑开门，他倚在门口，双眼赤红，说不出的狼狈。

　　沈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自制力很强，两人在一起时，沈苑从来没见他沾过烟和酒。

　　但是昨晚，他有些醉了，身上浓重的威士忌味道和淡淡的烟味同牧黎川紧致的环抱一般，都让沈苑喘不过气。

　　似乎是因为见到了沈苑，把全身的痛苦和疲惫都卸下，他的酒气开始慢慢上头。

　　牧黎川的脚步跌跌撞撞，任由沈苑扶着，沈苑帮他脱掉皮鞋，抽了架子上的毛巾用热水浸湿，将他的脸和手心轻柔的擦拭一遍。

　　醉酒的牧黎川很乖，从始至终嘴里只念着一句话。

　　“阿苑，对不起。”

　　沈苑坐在床边看着牧黎川。

　　昏暗的床头灯照在他脸上，他睡着的表情很轻松，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细密密的阴影。他睡着的表情很轻松，不像是平日里在警局一直紧绷着，眉心有两道浅浅的痕迹，因为长时间皱眉留下的印子。

　　沈苑伸手触了触，替他抚平。

　　牧黎川头痛欲裂，满脑子光怪陆离交织，和沈苑相处的每一个场景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过。

　　十八岁的他们笑得甜蜜，二十六岁的他们重见却如同陌路不识，后来，他又重新看到她的笑靥，还能亲手抱抱她绵软的身子，不知道又从哪里跳出牧景川和叶芳菲的脸。

　　“痛。”牧黎川伸手捂住胸口。

　　家人的背叛和失去沈苑的那八年，像是把他的心挖了个洞。

　　他声音极低，沈苑听不清他的话，但是能看到他陡然痛苦的表情。

　　“哪里不舒服？”沈苑有些急，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俯身到他嘴边，听着牧黎川的话。

　　他声音断断续续的，连成句子还是那句，“阿苑，对不起。”

　　过了良久，一滴泪在牧黎川的薄唇上晕开。

　　“不是你的错。”

　　------

　　天气有些阴，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怕天气骤变想要赶快前往目的地，沈苑却不同，她脚步很慢，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表情。

　　这些年心里的怨终于有了发泄，就像是漆黑的房间突然有了一束光。

　　包袋里的电话响起来，沈苑很快接起。

　　“明天我就要离开北京回澳门了，阿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陆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层层叠叠逼近的乌云。

　　他背后的书桌上放着手下调查得来的信息和照片。

　　牧黎川和沈苑一起站在沈家大门前，紧紧牵着的那双手看起来是如此刺眼。还有最近两天京圈儿里最劲爆的八卦消息，牧家大公子的未婚妻是沈家四系的私生女。

　　未婚妻三个字，让陆辛向来波澜不惊的心微微慌乱。

　　他有些烦躁的摘下眼镜，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辛陪在沈苑身边多年，从她这次回到京城做得事情来看，她是存着报复的心的，但是她也曾经明确的和陆辛表示过，最终还会回到澳门。

　　所以陆辛尊重她的决定，愿意自己提前回去，因为知道他和沈苑之间还会有未来。

　　可是现在，牧黎川的一句未婚妻，就像是重磅炸弹，让陆辛慌了神。

　　如果沈苑心软，同意留在他身边，那么自己在沈苑身边细心守护的七年，似乎都没了意义。

　　陆辛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拨出了沈苑的电话。

　　“大哥。”沈苑张口，无力的顿了顿，陆辛就像是最温润的玉，从来不会干涉或强迫沈苑做出任何决定，可是这次，他的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要求。

　　沈一寒的谎言被公布于众，沈家承认了她和母亲的身份，牧家因为她的回来而鸡犬不宁，好像她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但是，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她就有些喘不过气呢。

　　“我还想再留一段时间。”良久，沈苑舔舔干涩的唇瓣，回答道。

　　陆辛自嘲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阿苑，告诉我，你是不是重新爱上了牧黎川。”

　　沈苑的心重重一震。

　　重新爱上这几个字让她心如擂鼓，一直以来不敢正视的心绪被陆辛点明。

　　在赌场遇到牧黎川，又重新和他在一起，这些原本都不在沈苑的计划内。

　　她以为牧黎川是恨透了她的，这样沈苑就能漠视自己的心，可是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仍旧舍命相护，仍然等待着她。

　　他们和好，沈苑一方面是为了报复牧家，一方面是自己的私心作祟，牧黎川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光源，能让她满是伤痕的心重新跳动，这诱惑太大，她也不过一介凡人，有贪念又自私。

　　可是现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牧家人恨透了她，而她，已经不断汲取着牧黎川身上的温暖，又怎么忍心能让他失去家人。

　　“大哥，我和你一起回去。”

　　寒风萧瑟而起，从脚底渗入骨髓，沈苑闭上眼睛，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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