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瞒着照顾她的护工偷偷溜出去一次后，蒋梦似乎病得更加严重了。

　　她不再如以前一样歇斯底里，也不再忽然发了疯似的打人骂人，每天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的草地出神。

　　有过上次的正面冲突，云沐颜见到蒋梦时会觉得几分不自在。然而蒋梦却好像完美忘记了上次的事，见到她甚至还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

　　女人的笑容落在眼里，不知为何，她总是会无端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总觉得女人不是被打醒了或者放下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收敛了獠牙的毒蛇，潜伏在阴影里，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会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她的敌人是谁？从她手里抢走了苏寻卿又不得她喜欢的她吗？还是失踪了多年忽然回归身负血海深仇的纪宛然？

　　她不知道，也完全无法看透长辈的想法。

　　很多时候，她都想过从这个宅子里搬出去，可是想到蒋梦形单影只后的落寞表情，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在蒋梦眼里，她已经抢走了她唯一的依靠，若是她再要求搬出去，那个女人可能真的会疯魔吧？

　　想得出神时，云沐颜叹了口气，把脑袋轻轻磕在桌子上。

　　当初她怎么会脑子一抽就同意和苏寻卿结婚呢？领证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弄清楚他家里有几口人……哎。

　　“沐颜。”女人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得云沐颜从椅子上跳起来，仓皇回身看向说话的人。

　　“怎么反应这么激烈？”蒋梦挂着柔和的笑容，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浮在表面上的关心……云沐颜疲惫地挤出一抹笑容，回道:“没有，刚刚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噩梦啊……我小时候也经常做噩梦。”蒋梦拉着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温声道，“我小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洋娃娃，是我妈妈买给我的，我连睡觉都抱着它……可能因为太喜欢了，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女人说得投入，手指逐渐收紧，在她手背上掐出红色的瘀痕。

　　云沐颜微微拧眉，想找借口从她身边离开，女人已经继续讲自己幼时的事。

　　“我梦到自己在森林里迷了路，周围漆黑一片——没有风，没有光，除了我手里抱着的娃娃，什么都没有。我很害怕，不停地奔跑，大声地哭喊，可是没有任何人帮我……等我跑累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忽然有人出现了……她只看了我一眼，就从我手里夺走了我的娃娃……”

　　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渐低，仿佛呓语，手上的力道却加重，恨不得把对方的手骨碾碎。

　　云沐颜吃痛，用力甩开她的手，站起身退开几步。

　　“沐颜，怎么了？”浑然不觉她的抵触，蒋梦惊讶地抬眼看她，“怎么忽然离我这么远，难道，你也嫌弃我病了？”

　　云沐颜静静看着她，没有搭话。

　　她忽然明白当初的纪怜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女人算计得死死的——以前的她没把她看做敌人，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多是名门夫人高傲典雅的一面。如今她认为她是抢走她珍爱娃娃的敌人，便把曾经对付纪怜的手段显示在她的面前。

　　就算看多了各种电影电视剧，她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苏夫人蒋梦真真是好演技。

　　自认为自己做不到那样，也不想和女人发生争执，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妈，我约了朋友吃饭，要……”

　　“要出去了是吗？”蒋梦微微笑着，“去吧，玩的开心。”

　　既然她让她走，云沐颜忙不迭地溜了。

　　只不过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杯碟落地的碎裂声，惊得她下意识回头。

　　蒋梦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见她回头，她似是疑惑:“怎么不走了？”

　　抬脚踢开脚边的瓷器碎片，她恍然道:“你在意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碎了——你去玩吧，我会让佣人过来收拾干净的。”

　　既然是不小心，收拾干净就好，她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离开这里，不过不知为何，身体却久久没有动。

　　就像本能地察觉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她直觉不该如她所言离开这里。

　　“妈，我让人来收拾吧。”纠结片刻，她开口道，“您注意脚下，别不小心划伤自己。”

　　“不用不用。”蒋梦摆手，满脸歉意，“要是耽误了你和你朋友见面，我才是不好意思呢——快去吧，别让你朋友等久了。”

　　云沐颜:“……”真是奇怪啊，她现在离开，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她呢？这个房间里，能做文章的只有眼前这一地碎掉的瓷器。

　　她想怎么做？

　　“咦？我来的可真是巧啊，正准备找沐颜你呢。”

　　楼下有脚步声靠近，女孩熟悉的声音飘到耳边，让她紧绷的心脏有了依靠。

　　房间里的蒋梦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得体的笑容陡然僵硬，勉强维持的淡然表情也在瞬间龟裂。

　　是她……她来了，她从国外回来，来找她了！

　　……

　　苏家老宅对于她来说，就和纪家的别墅一样熟悉——都是她小时候踏足过无数遍的地方。

　　谢绝了管家的指引，她轻车熟路的上楼，正好看到对峙的云沐颜和蒋梦，以及蒋梦脚边的锋利碎片。

　　纪宛然的目光在碎片上稍作停留，便移到蒋梦惨白的脸上:“苏夫人，又见面了呢。”

　　蒋梦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纪宛然？还是纪怜？这个笑容，这个声音……不愧是母女，这两人可真是像啊。

　　不过，不管是纪宛然还是纪怜，都是她的仇人就是了——是夺走了她爱人的仇人！

　　和蒋梦打过招呼，纪宛然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佣人道:“你们怎么回事？明知道苏夫人精神状态不好，还不好好陪着她——你看，里面地上的碎片，要是一不小心扎到苏夫人了，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是，纪小姐，我马上安排人清理干净。”

　　“是该清理干净。”纪宛然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毕竟啊，刚才这个房间里只有苏夫人和大少夫人两个人，不管这碎片刺伤了谁，另一个心里都会不好受吧？”

　　纪宛然话音一落，云沐颜惊出了一身冷汗: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杯子打碎的时候她还在房间，如果……如果她离开以后，蒋梦“一不小心”被刺伤了——不需要明确的时间，也不需要受伤的真正原因，只要受伤，蒋梦一定有办法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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