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默地跟在罗氏身后，既不敢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是红日朗朗，却有一层厚重的愁云笼罩着众人。

　　晚妮走在人群的最后，步伐特别沉重。看着罗氏悲痛欲绝的样子，她也不想活了，真想再一头扎回池塘里。

　　枣花跟随着罗氏回到屋里，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孩子。罗氏警惕地搂紧孩子，用母狼一样嗜血的眼神死死盯着枣花，阴森森地说：“别动我的孩子。”

　　一碗药热了凉，凉了再热，罗氏始终不动一口。饭菜也是怎么端进来的，再原封不动的端出去。枣花皱着眉头发愁地看着罗氏。

　　天擦黑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沉闷、急切的脚步声。赵员外一掀帘子进来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低头去看罗氏手中的儿子。

　　罗氏心里一惊，身子赶紧往后躲，抬起左手，一下子抓向赵员外的脸庞。顿时，几道血淋淋的道子出现在赵员外的脸颊上。

　　随后跟来的柳氏大吃一惊，赶紧用手帕去擦赵员外的脸。赵员外不耐烦地推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探看。

　　“别动我的孩子！”罗氏拼命往床里边多，一边大声哭喊着，凄厉的喊声让人不寒而栗。

　　赵员外停下脚步，转身大吼着问柳氏：“我只是半天不在家，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说，到底谁干的？！”柳氏看到赵员外眼里布满血丝，心中惧怕，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奶妈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只顾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晚妮跪在她旁边，目光涣散，身上还是那身湿衣服。

　　“嚎什么丧？赶紧说！”赵员外大吼一声，吓得奶妈一哆嗦，止住了哭声。奶妈用手指着晚妮，抽抽搭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赵员外一步跨到晚妮身边，伸出左手，抓住晚妮的脖领，像拎小鸡一样就把晚妮拎了起来。晚妮闭上眼睛，等着赵员外的拳头落下来。

　　赵员外低声喝道：“睁开眼，我问你话。”晚妮睁开眼睛，赵员外血红的双眼就离她的脸不足一寸。

　　“你是咋掉进池塘里的？”“后面有人推我。”“是谁推你？”“没看见。”柳氏在一旁听着晚妮如此说，冷冷一笑：“她撒谎！”

　　晚妮扭过头，奋力地冲着柳氏喊：“我没有，就是有人推我！”柳氏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吼道：“好，你既然说有人推你，我叫人都来，你给我找出来推你的人。”

　　说完，迈步向外面走去，临出门时，又回过头，阴森森地说：“如果你找不到人，就去给小少爷陪葬！”

　　伙计、丫鬟、婆子在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三排，柳氏扯着晚妮的袖子，让她一一走过去指认。走到李大面前，柳氏指着他问：“是他吗？”晚妮摇摇头。走到秋桃身边，柳氏又问：“是她吗？”晚妮还是摇摇头。

　　就这样，所有人都看完了，晚妮还是摇头。柳氏得意地一扬脖子，说：“我说你这小妞撒谎吧，这一家子都认完了，你都说不是，难道，你还想让我把一个赵庄的人都找来？！”

　　柳氏几步扭到赵员外旁边，冲着他说：“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妮子害死了咱们二少爷，就得让她给咱抵命。”

　　赵员外满眼恨意的盯着晚妮，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他招招手，两个伙计拿着绳子走过来。晚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给二少爷抵命，她愿意！

　　一阵拐棍杵地的声音，伴随着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老太太在秋桃的搀扶下来到西屋前。她威严地扫视了一下院子，没有吭声。

　　有人从屋里搬了一把椅子，赵员外扶着老人坐下。老太太缓缓开口：“儿啊，这人命官司断清楚了吗？”赵员外满脸愧色，小声回答：“娘，还没有。”

　　老太太猛然把拐棍在地上狠狠一杵，大声说：“你糊涂！”赵员外吃惊地看着母亲，不敢出声。老太太缓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想想，她才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能害了你儿子？”

　　“可是，可是春文就是在她手里淹死的！”柳氏在一边插了一句。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柳氏的脸上，看得她心里直慌，赶紧闭上嘴巴，低下头。

　　“依我看，这肯定是有人蓄意加害。这妮儿，平日里看着孩子就跟看她亲弟弟一样，怎么会加害他？我看啊，这妞儿没有说谎。”

　　听到老太太如此袒护自己，晚妮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她泪眼朦胧地朝着老太太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老太太冲着众人挥挥手：“都散了吧，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我相信，老天有眼，不会冤枉无辜，更不会放过恶人！”

　　柳氏听着老太太的话，不敢抬头，她觉得自己后脊梁只冒冷气。众人散去之后，她也敷衍几句，匆匆回自己屋里了。

　　她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原以为这个计划，一箭双雕，天衣无缝，既可以为春生扫平障碍，也能让晚妮这个死妮子当替罪羊。可是，这老婆子也太精明了，居然一眼看出来有人嫁祸晚妮？

　　她蹙着眉，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月亮都升起来了，再等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到院子的角门来讨赏钱了！

　　晚妮跪在地上，看着罗氏坐在床上，依然死死地抱着春文。有好几次，枣花都想哄着她，要把孩子接过来。可是，罗氏的警惕性很高，无论谁靠近，她都像一只母狼护崽一样，龇牙咧嘴，不让人靠近半步。

　　晚妮心中懊悔极了，都是自己大意，要不然也不会遭人算计。她用手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咚咚咚”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罗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就那样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的春文，微笑着给他唱儿歌，一曲接一曲。

　　听到后院角门蓦然响起一声猫头鹰的叫声，让柳氏心里一惊。她从床上站起身来，拉开钱柜，拿出两块银元，关上抽屉。站在那里想了想，她又拉开抽屉取了一块。

　　她鬼鬼祟祟地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眼，看看四周没人，蹑手蹑脚地朝着角门走去。猫头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来是等的不耐烦了。

　　柳氏心里暗暗骂道：催催催，催魂呢催！脚底下却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吱紐”一声响，门从里面被轻轻地打开了。

　　月光下，一个粗壮的汉子背着手站在那里。看到有人出来，那汉子跨着大步，走到柳氏的面前。柳氏提前用一块黑纱蒙住了脸，那汉子看不清她的容貌。

　　可是，借着月光，柳氏却看清来人支楞着一个短发，面相凶狠，一双三角眼拼命地往两边扯，张着嘴，满口都是黑青焦黄的牙，后脑勺还有一个疤。

　　这个人，柳氏不认识，是李媒婆牵线介绍的。他只管办事拿钱。柳氏从兜里拿出两块银元，递到他的手上。

　　汉子没动，继续睁着一双三角眼盯着柳氏。柳氏见状，无奈地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却舍不得给他。汉子不耐烦了，一把抢过来，朝着银元吹了一口气，揣进兜里，然后扬长而去。

　　柳氏无奈地转身回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假如现在晚妮和春生看到此人的话，他们一定会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大喊：有鬼！为啥？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春生用石头砸“死”的赖三！

　　柳氏悄悄回到院子里，确定没人后，一溜小跑回到屋里，那颗咚咚直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吹灭灯，她和衣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刚一迷糊，就看见春文伸着双手找她索命。“啊！”的大叫一声，她就惊醒了！

　　罗氏抱着春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人已经双颊深陷，消瘦的不成样子了。天气还热，孩子的尸体已经散发出隐隐的味道。

　　还是要入土为安，老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赵员外又焦急又无奈，试了很多人，都没有办法从罗氏手里把孩子夺过来。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两步迈到床前，一把扯住罗氏的胳膊，就要夺下孩子。罗氏急了，披散着头发，发疯似的把孩子往怀里拉。

　　赵员外怒极，扬起胳膊就给了罗氏狠狠地一巴掌，趁着她捂着脸愣神的工夫，赵员外把孩子一边夺过来，交给了身边等着的李大。

　　孩子未成年，所以不能进祖坟，按照惯例，先给孩子脸上抹上黑灰，作为将来托生的印记。再用棉被草席裹住，由李大埋在靠东边的地头上。

　　李大心细，怕二太太会想孩子，特意给坟头做了一个记号，也是想着将来好认。他悄悄回去给赵员外复命，赵员外摆摆手，让他先下去。

　　罗氏似乎被那一巴掌打清醒了，她梳了头，洗了脸，也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赵员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很心疼，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只有自己想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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