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所有的事,晚妮心中一片澄明。赵庄希望小学的建设业已完工,赵宅和它同步交工了。
晚妮直起腰,手搭在额头上,朝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瞭望。亮晃晃的阳光,透过晚妮今年新栽的树上发出的嫩绿的树叶,照的人暖洋洋的,直犯瞌睡。
晚妮低头算了算日子,眼下已经快进入三伏天,学生即将放假。
一阵微风吹过来,头上的草帽被掀了起来,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晚妮紧跑了两步,伸手把它捡起来。
“你看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那里笑话人家。”晚妮朝着春生娇嗔地埋怨着。
镜框里的春生笑而不语,看着一脸汗水的晚妮,女主人一样院里院外忙忙碌碌的,眼神中似乎满是欣慰。
晚妮和春生,一起又回到当初他们一手初建的学校里,只不过,现在的学校今非昔比,早已是旧貌换新颜了。
校园里,硕大的梧桐树,树叶翠绿,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琅琅的读书声,让晚妮的被日头晒得火热的心,有了一丝清凉。
一间教室里,坐满了被阳光沐浴的鲜活面孔。儒雅斯文的老师给学生在反复强调考点和重点,教鞭在黑板上当当有声地点着大喊:“记住了,这是重中之重!”
晚妮眯着眼睛,迷恋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仿若当年,在晚妮眼前讲课的春生一般,意气风发。
良久,晚妮回头冲着身后镜框里微笑着的春生说:“春生,又该放假了。你也能歇歇了。”
晚妮抱着春生,熟稔地在宽大的学校里悠然散步。晚妮的目光掠过一间教师办公室,桌面上有一支娇艳欲滴的含苞玫瑰。
她恍然记起多年前春生特送过她花儿。不过,那时候,村里没有玫瑰,她鬓边是春生亲手插着的一朵野花。
晚妮的脚步不知不觉带着春生来到了池塘边,这个地方带给她太多太多的回忆。有一段时间,他们拥有妙不可言的美好黄昏。
此刻,夕阳正好,晚妮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晚妮回望一眼自己的背影,冲着春生笑道:“那年,水边无限情,化作今日水边风最凉。”
晚妮的笑容里甜蜜渐渐被哀伤一点点侵蚀、吞噬,最终化作嘴边的一缕苦笑。
“天晚了,咱们回家。”晚妮絮絮叨叨地跟春生唠着家常,迈着步子朝家走。
“栓娃,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街角响起一声怒吼,赵春生没出五服的堂哥,拿着一根棍子,气急败坏地站在街角上。
“三哥,这又咋了?”晚妮路过的时候,关切地问道。
“嗨!”三哥看到晚妮,一把将棍子扔到地上,大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栓娃,我是管不了了!”
老汉蹲在地上,从兜里摸出来旱烟袋子,点燃之后,深吸了一口,冲着晚妮说:“晚妮,你是当过老师的,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就想问问,这孩子究竟该咋教育才好?!”
磕了磕旱烟锅里的烟灰,三哥一边往里面装烟丝一边说:“说的轻了,他不理你。说的重了,转身就跑。我啊,上辈子欠他们的!”
晚妮同情地望了一眼三哥,她了解三哥家里的情况,栓娃是三哥的孙子,也是他独子庆才的孩子。
庆才与媳妇在深圳,平时都很忙,因为害怕孩子在那边上学没有人照顾,所以放在家里。
小时候,三哥走到哪里就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就像是一条小尾巴一样。可是,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就管不住了。
上课的时间还好,在学校圈着,有老师管着,三哥放心。可是,一到从学校里出来,尤其是周末,寒暑假,那就把三哥就愁死了。
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不说,还经常闯祸。至于作业,那更是没见过面。
老师三天两头找到家里,不是说这,就是说那,总之一句话,家长一定要好好教育孩子。
可是,这教育两个字,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三哥,狠狠心,还是下手在他屁股蛋子上拍了几巴掌。
谁知,这几巴掌可捅了马蜂窝了,栓娃跳起来就跑,说是要去找他爸妈,再也不回来了。
“三哥,别急,孩子那么小,不会跑远的。要不,你去问问他的同学?”
三哥又叹了一口气,说:“行吧,我再找找。这个小讨债鬼。”
晚妮抱着春生继续往家走,夜色越来越暗,晚妮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吱溜”一个人影突然从晚妮家的院子窜了出来,晚妮没有提防,吓得差点失手将手里的镜框掉在地上。
她抽出一只手,拍拍惊魂未定的心脏,朝着远去的背影瞧了一眼,看身形岁数不大,应该是个孩子。
忽然,晚妮亮着嗓子喊:“栓娃,栓娃!”黑影的脚步停了下来,朝着晚妮的方向回了回头。
“栓娃,是你吗?过来,奶奶有话跟你说。”黑影迟疑着,似乎实在考虑要不要过来。
“过来,给你看皮影子。”晚妮的这句话诱惑力极大,栓娃不再犹豫,朝着晚妮快步走了过来。
离晚妮还有两三步的位置,栓娃站住了,冲着晚妮伸出手:“皮影子在哪儿?拿来!”
晚妮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而是迈步走进了院子。“骗人!”孩子觉得上当了,恨恨地说。
“你都不进来,咋看皮影子?”晚妮站在门里,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又勾起了栓娃的好奇心。
他磨磨蹭蹭地走进院子,身体贴着门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晚妮,似乎在说:现在总该拿来了吧?
晚妮不慌不忙地把春生摆在桌子上,从衣柜里搬出一个箱子。栓娃抻长了脖子,朝着箱子使劲伸过去。
晚妮轻轻掀开箱盖,这段时间,晚妮又亲手做了很多的皮影子,有传统戏剧人物,有动画片的人物,其中男孩子最喜欢的奥特曼都被她做成了皮影。
栓娃一声惊呼,身体几乎扑到了箱子里,他一边拿起一个,一边如数家珍地报出这个皮影的名字。
晚妮冲着春生得意地瞟了一眼,心里说:看看,我说我有绝招吧?!春生微笑着,似乎在回应她:那当然,咱家晚妮厉害着呢!
栓娃放着现成的沙发不坐,双腿跪在地上,拿起这个,放下那个,实在是爱不释手。
“栓娃,栓娃,你在哪儿啊?”三哥的呼喊声从街上传来,栓娃权当没有听见。
“栓娃,你爷喊你哩,咋不答应呢?”晚妮摸摸栓娃毛绒绒的小脑袋,柔声问道。
“俺爷坏,他打我!”提起爷爷,栓娃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撅着屁股,模仿爷爷揍他的凶相。
晚妮看他学的形象,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淘气了,要不然你爷平时那么疼你,咋舍得打你呢?”
栓娃想了想:“我不就是把张小竹她妈写的信撕了吗?一封破信,有啥好显摆的,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我就撕,就撕!”
栓娃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求之不得的羡慕,一种渴望与嫉妒。
晚妮知道,孩子尽管采用了极端的方式,心里非常难过的,因为他也渴望有这么一封温暖的信。
“奶奶,我告你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晚妮看他说的认真,也郑重地点点头。
“我现在快攒够去深圳的火车票钱了,等我攒够了,我就去深圳,找我爸妈。”栓娃眼睛里闪烁着一束光,照的晚妮鼻子有些酸酸的。
“栓娃,你还太小,没有大人带领,人家是不会让你上火车的。”晚妮的话虽然是考虑孩子的安危劝说他的,却也不忍心看到孩子刚才那点希望之光熄灭。
“那,那咋办?”孩子期期艾艾的眼神,让晚妮心里一疼。她摸摸孩子的脑袋,说:“咱们还是在家安心等着爸爸妈妈回家吧。要不,你有空的时候,来玩皮影子?”
晚妮的提议让孩子的眼睛里又燃起了一束光,他举起手里的皮影,冲着晚妮惊喜地问道:“我可以天天来吗?”
晚妮看着他,肯定地回答道:“当然可以。”孩子雀跃地跳了起来,手里仍然紧紧地抓着皮影。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东西,小心翼翼地把皮影子放回箱子里。
“今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我送你回家吧?”晚妮朝着栓娃伸出了胳膊,栓娃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晚妮的手。
晚妮冲着春生微微一笑:“你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栓娃好奇地看看晚妮,又瞅瞅镜框里的春生。
“奶奶,你说的话,他能听见吗?”晚妮的目光定格在春生的脸上:“能,一定能!”
孩子看到晚妮如此肯定,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也有爸爸妈妈的照片,我也每天跟他们说话,这样他们就知道我的心事了。”
晚妮冲着重重地点点头:“好,这样啊,你们就等于天天在一起了。”
她心里说:春生,两个相互思念的人一定会心意相通的,就像咱俩一样,就算身世也不能阻隔你我的沟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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