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缓缓地开口了：“娘，俺有个事想跟您老人家商量商量。”“啥事？说吧。”罗氏一向温婉娴静，颇得老太太喜欢。

　　“娘啊，你看看进俺咱赵家门都五六年了，可是，始终没开怀。”说完，罗氏一脸愁容，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媳妇啊，别心急，这孩子跟大人啊，也是缘分，该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不该来的时候，求也求不来。”

　　“嗯嗯，娘说的对。我呀，听亲戚讲，有人家想要孩子，就先去领养一个孩子，过几年这个孩子就能给他家带来娃了，还是个小子呢。这种娃就叫领娃。”

　　“是听说有这回事，那你想咋办？”“娘，俺是这么寻思的，要不，俺也领一个？没准过两年也能开怀，给咱赵家开枝散叶也说不一定呢！”

　　老太太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这也中，那你打听了谁家愿意领给你了吗？”罗氏扭头微笑着看住晚妮，一言不发。

　　晚妮看着罗氏尽管满脸温柔的笑容，却不知怎么让她觉得后背直冒冷气。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妞儿长得齐整，还乖巧懂事，手脚又麻利，我啊，可是稀罕她！”说完，罗氏的手轻轻地拂过晚妮的脸，一阵醉人的香气也跟着拂过。

　　“晚妮？”听到儿媳妇要领养晚妮，老太太有些意外。“我统共就这一个贴心的丫头，你也要算计？”老太太半笑半嗔地说。

　　“哎呀，娘！你看看你老人家误会了吧？俺呀，是真心喜欢晚妮这妞儿，你看，就算俺领养了她，她不是还在咱家吗？”

　　罗氏顿了顿，偷眼观察老太太的脸色。发现老人家神情缓和下来，就又接着说：“娘，俺知道你心疼她，俺跟你的心一样啊！今后，俺收养了她，她就是你亲孙女了，俺叫她天天过来陪你说话，给你解闷，还不中吗！”

　　听她如此解释一番，老太太也不好再加阻拦，她叫晚妮来到跟前，柔声地问：“妮儿，今天二太太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心里是咋想的？”

　　从听到罗氏领养那句话，晚妮的脑袋就嗡地一声胀大了，她千想万想，如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能有这一招！

　　她双手捻着衣襟，慢慢地蹭到老太太身边，委委屈屈地张口了：“多谢二太太，可是，俺，俺z真的舍不得奶奶！”

　　说完，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流到了脸颊上。老太太心疼地给她擦拭泪水，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哎呦，你看看，都哭啥嘞？这又不是十万八千里，再也见不着了。就在这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至于，不至于！”

　　说完，伸出右手一把扣住晚妮的左手腕，一边口中给老太太告辞，一边拉着她往外走。“等等！”听到老太太喊，罗氏有些心虚地停下脚步。

　　“叫妮儿给她的衣服收拾收拾。”听到老太太这么一说，罗氏一甩手中的帕子，笑着说：“娘啊，您就甭管了。一会儿啊，我叫我屋里的枣花过来帮她收拾，您呀，早点歇着吧。”

　　刚走出内院的院门，罗氏“啪”地一甩，就把晚妮的手腕狠狠地甩开，晚妮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罗氏咬着牙，蹲下身子，低声在她的耳边说：“死妮子，到我手里你就老实点，俺可不是那菩萨心肠的老太太！”

　　晚妮预料到在罗氏手里自己的日子会不好过，却没有想到，这才几秒钟，罗氏就来了个大变脸。她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罗氏转身在前面走，却是错过自己的西屋，径直往大太太柳氏住的堂屋走去，晚妮心里更是打起鼓来，暗想：这下遭了！

　　柳氏衣服整齐地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身枣红色的缎子对襟小袄，一条藏青色的齐脚长裙下，露出一双宝蓝色的绣花鞋。

　　罗氏小跑几步，凑到柳氏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柳氏原本绷紧的脸逐渐舒展，露出了笑意。她招招手，示意晚妮走上前去。

　　晚妮慢慢走到柳氏跟前，刚想行礼，不料，柳氏猛地伸出手，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在宽大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清脆。

　　晚妮捂着瞬间火辣辣的脸，两眼早就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哭出声来。“你这个死妮子，还真有本事啊！”柳氏指着她，大声地说。

　　“俺叫人卖你都卖不出去，看来，你是死心塌地想留在赵家了。好，好，从今往后咱就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柳氏回身看看坐在对面的罗氏，笑着说：“这回的事你办得不赖，这个给你，算是谢礼了。”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帕子，打开后，是一个龙凤呈祥的金簪子。

　　罗氏看到金簪，眼睛一亮，本来要伸手去拿，刚伸出手又赶快缩了回来，眼睛没有离开簪子却笑着说：“看姐姐客气咧，为姐姐办事，那是本分，咋能还收谢礼呢？”

　　柳氏微微一笑，把簪子又往前推了推：“拿上吧，这两年也没有给你置办啥好首饰，过年过节也好有个戴的。”

　　罗氏扭扭捏捏半天，却最终抵挡不住簪子的诱惑，还是揣进了怀里。柳氏冲着晚妮努努嘴：“咋做不用我教你吧？”

　　“哎呦，不用，不用。姐姐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柳氏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对罗氏说：“我也乏了，你带她走吧。”

　　罗氏赶紧起身，扶着柳氏坐在大红木床边上，亲手给她脱下三寸金莲上的绣花鞋，伺候她躺下，然后把床幔落下，才躬着身子退到门边上。

　　一出门，罗氏弯着的腰杆立马挺得笔直，她昂首阔步回到自己的西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去，给俺倒杯茶。”听到柳氏的命令，晚妮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茶端给罗氏。

　　罗氏轻轻地抿了一口，“呸”地一声吐了出来，顺手一扬，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倒在了晚妮的手上。

　　“啊，好疼！”晚妮跳着脚，甩着两只手，疼的在地上打转。罗氏气定神闲地拿出那支簪子，举在眼前细细端详。

　　晚妮疼的钻心，就想找点凉水冰一下，缓解疼痛。她的脚刚迈在门槛上，就听见罗氏悠悠地问：“上哪去？出去一声招呼都不打，没规矩！”

　　晚妮无奈，缩着两只手，跑到罗氏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罗氏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来说：“二太太，我想去找点凉水冰冰手，疼咧。”

　　罗氏故作心疼地冲着晚妮红肿起来的小手，吹了吹气，看着晚妮说：“妮儿，恨我不？”晚妮噙着泪摇摇头。罗氏用右手摸了摸晚妮的头，接着说：“对，你不该恨我。要恨你就恨那个堂屋的死娘们吧！”

　　说完，她的脑袋转向东方，眼里满是恨意。“我也不瞒你了，妮儿，是她叫我去找老太太非要把你要你过来，是她让我好好对你，也是她叫我想法把你弄出去。”

　　罗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在这个院里，我得听她哩，你也得听她哩，谁叫我这肚子不争气呢！”她又深深地看了晚妮一眼：“不过呢，妞儿，我也不是都说的瞎话，我心里也是真稀罕你，今后，你就在我这屋里，给我当闺女吧。”

　　看着晚妮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肿的有些发亮的双手小声啜泣，罗氏又叹了一口气：“她叫我成天折腾你，让你活的生不如死。我得叫她看见啊，不然，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妮儿，你就忍忍吧。”

　　晚妮抬起头，看看罗氏的脸，似乎想要从她面如满月的温润脸庞上辨别出罗氏的心意，却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怎么也看不清。

　　罗氏的使唤丫头枣花一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看着晚妮站在那里，冲着她努努嘴：“还不赶紧过来洗洗手，等明个儿我给你找点獾子油抹抹。”

　　晚妮默默地看着枣花伺候罗氏歇下，和她一起回到了下人房。枣花给晚妮挨着自己铺好床，拿起针，在油灯上烤了烤，对晚妮说：“把手伸过来。”

　　晚妮看了一眼那枚硕大的缝被子针，有些害怕，把手背到后面,死活不肯伸出来。“傻妮子，我给你把水泡挑破，不然明天化脓了，就不好收拾了。”

　　枣花一把拽出她的手，用力地一扎，再一挑，一个亮晶晶的水泡就破了，枣花赶紧用粗棉布给她擦掉。一双手挑完后，晚妮觉得更疼了。

　　枣花看她吃力，就帮她把衣服裤子脱了，替她盖好被子，安慰道：“妮儿，睡吧，睡着就不疼了。”说完，一翻身背过身，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鼾声。

　　晚妮在黑夜中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的日子，才是个开头，不知道今后大太太还会想什么招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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