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妮回头看了看春生，欲言又止。春生跑到晚妮的面前，一脸委屈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晚妮，你不是也在积极做公益吗？”

　　晚妮轻轻推开春生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说：“春生，这件事你做得对。”

　　春生打量着晚妮的脸色，问道：“既然我做得对，那你为啥不高兴啊？”

　　“为啥？因为你觉得我不是赵家人，所以没有必要征得我的同意。”晚妮索性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哎，不是，晚妮，这我就迷糊了，既然你说我做得对，那怎么又说我把你不当赵家人呢？！”

　　听着爸妈在这缠杂不清，半香走过来对春生说：“爸，这件事我认为你做的也欠妥当，这金条既然是赵家的，现在现场有三个人姓赵，你凭啥就自作主张了呢？！”

　　春生沉着脸听完半香的话，面对晚妮问：“半香说的也是你想说的，对吗？”

　　晚妮冲着他点点头，春生一拍脑袋，大声说：“我就不明白了，女人为啥都计较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明明结果一致，路咋走还需要计较吗？”

　　他看了一眼半香和晚妮，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还算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晚妮看了一眼春生的模样，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半香坐上等候多时的车里。

　　春生故意扭过头，不去看她们娘俩，心里还在嘟囔：这点小事也生气，至于吗？！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汽车早已绝尘而去。望着远方，春生的心里有点后悔，其实就是打个电话的工夫，就可以问问她们娘俩的意见。

　　可是，当时在李铁成面前，春生的脑袋热烘烘的，怎么会想到这么多？再说，就算想到，他打电话的时候，不知道李铁成扔给自己多少句风凉话呢！

　　算了，算了！过些日子，我再去省城找晚妮赔情道歉吧。春生摇摇头，走进了院子。

　　半香和晚妮回到省城的第二天，中日友好交流中心就来人跟她联系去日本演出的事宜了。

　　晚妮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员，办理签证，联系日方演出地点和酒店，因为有孩子，所以安排了辅导员全程陪同。

　　这一忙乎，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学校是第一次出国演出，别的老师都不敢带队，晚妮无奈，只好亲自出马。

　　在东京的演出非常成功，晚妮带来的几千个皮影也销售一空。原打算演出结束就回国的晚妮皮影戏艺术团，又接连收到好几场邀请。

　　既来之，则安之。晚妮对所有的邀请做了详细的规划，她要让日本人民爱上中国的皮影戏。

　　春生修了一半的院子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春生病了。

　　起初，春生总是觉得腹部隐隐作痛，他以为是这几天吃饭没有点儿，胃病犯了，所以吃了两片胃药，继续坚持。

　　可是，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而且比以前的频率频繁好多。这让春生心里有点害怕了，他匆匆停下院子的活儿，赶紧去县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让春生万念俱灰，原以为是胃出了问题，谁知是肝脏，肝癌，还是晚期！

　　春生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离开学还有三天。他想了想，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开学的那天，春生穿上了笔挺的西装，还脖子里规规矩矩地打了一条领带。

　　学校里老师上课，从来没有这么正规着装的，今天赵校长这是怎么了？

　　赵春生对师生们看他的眼神视而不见，迈着大步朝着教室走去。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堂课，也是他赵春生的最后一堂课！

　　“起立，老师好！”班长清脆的喊声，让站在讲台上的赵春生面带笑意，他示意同学们坐下。

　　这节课，找春生没有带讲义，所有的课程都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挥手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最后一课。赵春生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对都德的这篇短篇小说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缓缓地讲述着小说的时代背景，声音低沉、哀伤却不绝望。学生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投入感情的讲课，一时间都沉浸在小说的意境之中，教室里鸦雀无声。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肝部向赵春生袭来，他拼命忍住疼痛，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讲台的一角，拼命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前排的一位女生看出了赵春生的异样，轻声问道：“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春生摇摇头，好容易挨过这阵疼痛，春生又开始讲解。善解人意的女生将教室后面的凳子搬过来，请春生坐下讲课。

　　春生笑着谢绝了，他对着全班同学说：“作为一个教师，站着讲完一堂课，是起码的职业素养，我能行。”

　　忽然，班长站起来说：“老师，今天我们陪着你站着！”“起立！”班长清脆的喊声之后，一个班的学生齐刷刷地站起来，给赵春生鼓掌。

　　赵春生的心里蓦然萌生出一种悲壮，一种生离死别的况味。他慢慢地将目光从一张张稚嫩、青春、阳光的面庞一一掠过，真是少年好时节呀！

　　这一堂课，仿佛用尽了春生所有的气力。他摇摇摆摆从教室里走出来，靠在墙上，大声喘着粗气。

　　吕主任从隔壁的教室走出来，一眼看见虚弱无力的赵春生，赶紧上前搀扶。春生的身体依靠在吕主任的身上，大汗淋漓。

　　“赵校长，你怎么样了？”吕主任把赵春生放在他的床上，关切地问道。

　　赵春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吕主任，说：“我恐怕不太好，麻烦，麻烦你给我女儿打个电话。”

　　半香得知父亲病了，心急如焚地赶往县里。她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心急之下给李铁成打了一个电话。

　　铁成让司机开着车，拉着他和半香急匆匆赶到县里。在医院的病床上，春生面色蜡黄，微微闭着双眼。

　　“爸，爸，你到底咋啦？”半香带着哭腔扑向赵春生。春生轻轻地抬起眼皮，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女儿。

　　“半香，别哭了。依我看呀，县城医疗条件有限，咱们还是抓紧把你爸转到省城的大医院吧。”铁成看着半香哭哭啼啼的样子，赶紧给她出主意。

　　“嗯，好，好！”半香连连点头，起身奔向院长办公室要求转院。

　　就这样，救护车在前，铁成的车在后，一路跟随着回到了省城。

　　铁成跟随着担架将春生送进CT室，站在门外的半香一边担心的瞅着里面的父亲，一边对李铁成说：“铁成叔，我爸现在病成这样，是不是该通知一下我妈呀？”

　　铁成点点头：“我觉得应该通知你妈，要是你妈在他身边，兴许你爸的精神头都能好很多。”

　　“可是，可是我妈在日本也不好联系呀。”半香搓着手，愁容满面的说。

　　“实在不行，就通过驻日大使馆联系。半香，不是我说话晦气，我怎么瞅你爸这个病都不太乐观。”

　　正说着，春生被护士推了出来，他抬眼费劲地看看半香，声音很小地说：“别，别去打扰你妈。”

　　“爸，都到这时候了，您还跟我妈生气呢？”半香一听父亲的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不是。”春生虚弱地摆摆手，“她好不容易出一趟国，别给，别给她添乱。”

　　铁成把眼睛一瞪说：“我说你这个吃屎分子，都到了啥时候了，你还怕给她添乱啊！”春生实在没有力气与铁成争辩，只是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精神缓一缓。

　　半香为难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李铁成。“你这个老倔头，再等几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晚妮了！”铁成恨恨地指着春生，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半香，你爸不让你打，好！我去联系，让你妈立刻、马上回来！”李铁成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半香一把拉住铁成的袖子，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铁成：“铁成叔，您就听我爸的吧，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铁成顿住脚步，回身来到春生身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住的唉声叹气。

　　“老伙计，你，让半香，出去，我有话跟你说。”春生费劲地说出一句囫囵话，早已气喘吁吁。

　　铁成朝着半香使了一个眼色，半香不明白父亲有什么事情要背着自己，不过，既然父亲说了，她也只得听话。

　　铁成望着半香走出病房，轻轻地关上了门。他的眼睛温和地看着春生，语气柔和地说：“好了，孩子出去了，现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春生喘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口了：“铁成，这回啊，我可能真的要拉倒了！”

　　铁成赶紧伸手捂着他的嘴，训斥道：“胡说个啥？咱们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做个手术，你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春生唇边显出一丝笑意：“铁成啊，我也想活啊。可是，我的身体我清楚，真的不行了！”

　　铁成听着他的话，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春生，你可不能走啊。我跟你斗了一辈子嘴了，你要是走了，我可找谁去呀！呜呜呜！”

　　铁成的哭声虽然很低，却隐含着哀痛。他早已看出来，春生这次真的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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