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赖三装入那条肮脏的看不清颜色的麻袋的那一刻,晚妮眼前一黑,她和母亲今天刚出家门,就被一群疯狂的人挤散了。来不及看一眼街头蜂拥而至来抢粮的饥饿灾民的一双双恶狼一般布满血丝、布满仇恨的眼睛,也来不及张嘴向离她十几步远的母亲求救。
从她的脚上滑落的那只绣花鞋落在地面的声音,在晚妮的耳中显得格外清脆。这一刻,她的听觉仿佛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在众多熙攘嘈杂的声音之中,她居然一下子就分辨出母亲春秀焦急的声音在呼唤她。
透过麻袋的缝隙,一些细细碎碎的光掠过,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安静,最后只剩下赖三粗重的喘息声和砸夯一样的脚步声。
“咣当”一声,晚妮的头一下子撞到坚硬的地面上,脑袋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巨大的疼痛向这个三岁的女孩子袭来,她蜷缩着身体,双手努力想要摸到头上 ,忍不住呻吟起来。
“靠你个娘,三爷我三天水米没有打牙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为了背你,我的腰都快累断了,你他娘的还哼哼!”赖三嘬着牙花,拧着眉毛,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老痰,顺便抬起脚,冲着正在蠕动的麻袋狠狠地踢了一脚。
“啊!”晚妮痛的大叫一声,在麻袋里翻滚得更加厉害。赖三不耐烦了,走上前,一把扯开扎口的麻绳,冲着袋子里面不断挣扎的小小身影大吼一声:“你信不信,三爷我现在就吃了你?!”
晚妮用力把毛茸茸的脑袋顶出来,正看到赖三黑青焦黄的牙床和参差不齐的利齿狰狞地暴露在鼻尖前,仿佛一只饥饿的鬣狗。
看着趴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的晚妮,赖三胸中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妈妈的,老子饿肚子,你们这些财主却还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就恁舒坦!这回,最起码也让你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赖三看着在自己的恐吓之下安分许多的晚妮,皱着眉头抬眼往四处看看,这荒年,让人可真是他娘的没一条活路呀!
还是秋天,本来应该长满郁郁葱葱庄稼的田地里大片的土地光秃秃的,别说秋庄稼,就连一棵草都没剩下。就是地头上的那棵老榆树,也被人从上到下扒得赤条精光,泛着死人一样的白光。
现在赖三最发愁的事就是吃!这个灾年,能不被饿死才是本事。他回过头,用三角眼斜楞了一眼晚妮,心想:这个小妞倒是细皮嫩肉的,野地里生点火,烧烧吃应该够几天的。
之前,他饿极了,是尝过人肉的滋味的,说实话,那可是美味呀,啧啧啧!可比任何的肉都香啊 ,一回味当时那种味道,赖三的涎水就不由自主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在脚下的黄土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小坑。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觉得就这么把她吃了,还是有点可惜。毕竟,这可是咱延津有名的孙大财主的千金,有她在手,不愁没人送钱,送粮,三爷我就是手里抓了一棵摇钱树啊!
赖三的媳妇是在街口奶孩子的时候,被突然进村日军的机枪扫射当场身亡的。可怜那个还没有满周岁的孩子嘴里叼着奶头,靠在媳妇的胸前,也没有了呼吸。
赖三装死趴在地上,倒下的人就像一层厚厚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血水,脑浆,尿•••••••所有的液体一股脑地在地上恣意横流。
赖三的脸上溅着厚重的脑浆,那是隔壁李二叔的,他大睁着两眼,死命地盯着赖三,一张厚嘴贴在赖三的后脑勺上。
赖三明显地感觉到,李二叔的嘴唇的温度一点点地变冷,正如一动不动,死死看着自己老婆孩子被子弹穿膛而过,慢慢耷拉下脑袋的赖三的心一样,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他就是躲在死人的身子底下,才捡了这条命的。
回想起这些,赖三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就是这些强盗,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老百姓饿死在街头都没人问,这些地主老财巴结着日本人,给他们供钱供粮,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带着老婆孩子过着安稳日子。
我让你个鳖孙过吧!呸!他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决定好好折磨折磨这个小崽子,为自己的老婆孩子报仇!
突然,一种原始的感觉自腹部之下慢慢地窜上来,赖三菜色的脸上涌起两坨潮红。有多少日子没有这种感觉了,赖三自己都忘了。不过,今天先拿这个小嫩妞开开荤也不赖。
赖三身上早已经是衣不蔽体,衣服丝丝缕缕地挂在肩膀上,风一吹,纷纷飘了起来。他解开裤腰带,两片烂布“刷”地一下子从腰间瘫软在地上。赖三从这堆破布里面抬起脚,慢慢地走到蜷缩在树根下的晚妮身边。
赖三黑黄的口腔里喷出一股恶臭的味道,晚妮又害怕又厌恶,向着老榆树的树根缩紧了身体,两只手紧紧抱住光溜溜的树干。
一只蒲扇一样的,满是污垢的大手一下子拉住了晚妮的绣花对襟夹袄,他随手扔在地上,身上的裹身素袄被轻轻一抖,整个散开了。那只手拉住晚妮的衣领,用力一拉,几下子衣服像纸片一样被撕的粉碎了。另一只手,一下子抓住正在奋力抓挠的晚妮的双手。
赖三不急,此刻,他就像一个逮住猎物的豹子一样,并不急于下口,他想好好欣赏一下手中猎物的样子,看着她惊慌失措、无处可逃的可怜相,赖三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是咱为穷人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时候,只是,此刻没有观众,让赖三心里略微有一点遗憾。
眼前这个女孩细皮嫩肉,五官很是清秀,虽然只有三岁,却可以看出长大以后一定会出落的亭亭玉立的。看来就算卖到窑子里,价钱应该不会太贱,赖三心里喜滋滋地盘算着。
赖三的三角眼盯着女孩一双大眼睛里除了噙满惊慌的泪水还有满腔的怒火,这个赖三看得懂。因为,他也曾经有这样的眼神。可是,他不在乎。
看着双手被束缚的女孩子渐渐体力不支,赖三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一把把女孩推到地上,硕大的身体像一座沉重的山一样压下来。
“嗵!”的一声闷响让紧闭双眼的晚妮急忙睁开了眼,她看到刚才还一脸坏笑的赖三,此刻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后脑勺汩汩地流出鲜血。
晚妮费尽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推开身上的赖三,有个人跑过来拉着赖三的胳膊,晚妮才从他沉重身体的缝隙里挪出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她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没有知觉的赖三,又抬眼看看旁边一个穿着长衫,带着一顶瓜皮帽,年纪大概七八岁,眉目清秀的少年。
晚妮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急促的呼吸让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还不快走?”少年匆匆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晚妮一眼,别过头,大声地说。
迈开腿走了几步,晚妮回过头来,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哥哥,你是谁?”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年,停下来脚步。
“我,我叫••••••”少年迟疑着,眼睛里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你就叫我春生吧。”晚妮一把拉住少年的手,扬起小脸,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春生哥,我会给俺爹说,让他报答你的。”
目送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晚妮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去。她想回家,想念自己在县城的家。
可是,被赖三背着走了这么久,她不知道从哪条路上来,看着眼前的三岔路口,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向东走去。在她的印象里,那是延津县城的方向,也是她家的方向。
她小小的身躯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弱小、孤独而又疲惫,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食物也没有喝水的晚妮,脚步越来越沉重。看到路旁有一条河,河水哗哗地流过,让饥渴难耐的她情不自禁拔脚向河边走去。
秋日的阳光丝毫不比夏天的日头逊色,在头顶上火辣辣地炙烤着,仿佛要把人间最后一滴水分都蒸发干净。
晚妮努力吞咽下一口苦涩的口水,费力地蹲下来,撩起一点水花,沾湿了脸颊。喉咙里火辣辣地痛,她想用双手捧一口水喝,可惜,她的胳膊实在太短了。她又向前挪动了两步,抻长小小的身躯,再次伸出胳膊去取水。
突然,晚妮脚下一滑,幼小的身躯向前猛地冲了过去,“噗通”一声,一下子落进了水里。
奔腾的河水携裹着晚妮,一下子卷进河水之中。河水哗啦啦地往前流着,巨大的惯性将晚妮卷入河水的中心,任凭晚妮奋力蹬腿,伸胳膊,都无济于事。
一股浪打过来,河水猛地灌进想要呼救的晚妮嘴里,让她根本喘不上气。她赶紧闭上嘴巴。炫目的阳光映照在河水里,泛出炫目的光,照射在眼前,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筋疲力尽的晚妮,再也无力挣扎,渐渐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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