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晚妮的屋门被悄悄地打开了。晚妮抱着一个方形的包裹,春生拿着一把铁锹,两个人四下瞅瞅,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往村外的乱坟岗子走去,不时,还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下。到了乱坟岗子的最深处,晚妮蹲下身子,看着春生一铁锹一铁锹往外挖土。
你还别说,这漆黑的夜里,本来就僻静的乱坟岗子,真有几分吓人:那些张扬的树枝好像是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爪子,稍不留神就会掐住你的脖子。地下突然窜出来的老鼠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的,让人心里直犯膈应。
还有那一声声好像小孩哭声的猫头鹰叫,更是让人头皮发麻。晚妮紧紧抱着包裹,身体在微微颤抖。春生举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晚妮低声说:“行了,放进去吧。”
晚妮前后左右又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进了坑里,她不放心地问:“春生哥,不会让啥东西给拱出来吧?老鼠会不会啃了?”
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春生笑了:“不会,不会,咱们不是用铁箱子装的吗?那啥东西能这么厉害,没事,放心吧!”
晚妮这才点点头,让春生把上面的土埋了,还仔细地把树叶和杂草铺在上面,左瞅瞅,又看看,问:“看得出来吗?”
春生用铁锹把树叶和杂草又巴拉巴拉,肯定地说:“看不出来了,这下一定看不出来了。”晚妮点点头,被春生拉着走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晚妮上完第一节课,就到村里去找人。她把之前赵家的佃农和佣人都找了个遍,跟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
可是,只有一两家分到最少的几块地的人家,同意给春生作证。其余那些分的多的,不是说没时间,就是支支吾吾的不给准话,让晚妮很是恼火。
她略一思索,就朝着李大家走去。她相信,就算谁昧良心说瞎话,李大也不会!她站在门口,大声喊:“李大叔,李大叔在家吗?”
屋里半天没有人回应,晚妮以为家里没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门被拉开了,李大站在门口,看着晚妮。
“李大叔,你在家呀?”晚妮笑吟吟地站在李大面前。“闺女,你是找我还是找铁成?”李大看着晚妮,面无表情地问。
“大叔,我当然是找您啊!”晚妮落落大方地看着李大,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当李大听说居然是铁成作证,证明春生是地主的,顿时暴跳如雷。
“这个鳖孙铁成,我,我,我打死他!”李大拎起一把铁锹,转身奔出门外。晚妮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担心出人命,也赶紧跟在他的后面。
李大冲到公社大院,正好看见铁成从里面出来。铁成看见自己的父亲手拿一把铁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感到很奇怪,急忙迎了上去。
谁料,李大二话不说,抡起铁锹就朝着李铁成的头拍了下来。铁成大惊失色,吓得赶紧往旁边躲。看到儿子躲闪,李大越发生气,追着李铁成又举起了铁锹。
“爸,你这是干啥呢!”李铁成停住脚步,一把抓住铁锹把,冲着父亲问道。“干啥?!你还问我干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李大使劲从儿子手里抢夺铁锹。
李铁成猛地把手一松,李大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随后赶来的晚妮,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李铁成冷冷地看着李大:“爸,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要跟我拼命吗?”“什么不相干的外人?!那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李大对儿子怒目而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儿子是不是脑袋后面长了反骨了,这么犟!“他不是,救你的人早死了!”
听到儿子的话,李大的火再次被勾了起来,他又一次举起铁锹,却被晚妮死死拉住:“李大叔,有理说理,咱不能打人啊!”
李大一听,索性把铁锹扔在地上:“好,我今天就给你好好说说理!”他用手指着李铁成说:“你拍着良心说,你赵叔究竟是咋死的?”
李铁成平静地看了一眼父亲:“被车压死的。”李大气得哆嗦起来,指着儿子的手微微发抖:“我是问你,是救谁死的?”“救你呀。”
“那你知道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为啥给人家县里的人说,春生是地主?”“爸,这一码是一码,赵叔救你是不假,我说春生是地主也是真的呀!”
“你个鳖孙还犟,第一,如果当初你赵叔不救我,你现在还有爹?!第二,人家赵家一解放就把所有的田地分给我们了,咱家得的最多,这些你不知道?!”
春生瞅了一眼父亲说:“我知道,他们家正是因为害怕被划成地主,才把田地分给大伙的,这是狡猾,不是心善!”
李大看着儿子依然这么执迷不悟,怒火攻心,冲到儿子面前大喊:“今天你就去县里,给人家说清楚,你是冤枉春生的!”
李铁成把身子一扭,根本不看父亲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去!”“你去不去!你去不去!”李大用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儿子。
“今天就是你打死我,我也不去!”李铁成朝着父亲吼了一声,背对着父亲,由着他捶打。晚妮见状,急忙拉开李大,劝说他暂时回家。
李大咬着牙,一跺脚,冲着李铁成吼道:“你要是不去,从今以后,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认我这个爹!”李铁成惊愕地扭过身子:“爸,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对,我就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听到父亲的话,李铁成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好,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断!那就断!”
晚妮原打算让李大劝劝铁成,谁知事情事情弄成了这样,她心里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李大叔来公社!李铁成看了晚妮一眼:“这下你满意了吧?”
晚妮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铁成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
晚妮扶着李大,往村里走,李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晚妮说:“妮儿,对不住了。是我没有教育好儿子,我对不起赵家呀!”
晚妮柔声地安慰着李大:“李大叔,你别这么说,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养不教,父之过啊!”“大叔,没事,可能铁成哥也是一时想不通,过几天可能想通就好了。”
李大摇摇头:“这个倔驴,我看呀,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两个人正说着,晚妮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肩膀,她抬头,看见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头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男人撞了她以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迈着大步,急匆匆地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
晚妮犹豫地停下脚步,这个人,她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可是,她拼命在脑海里使劲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想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回到家里,晚妮看到春生坐在屋里正在等她,晚妮走进屋,抱歉地看了春生一眼。看到晚妮的眼神,春生明白了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春生心里倒也想到了事情的结果,既然如此,就这么接受吧。春生身体往后一仰,躺倒在被子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晚妮走过去,却不知说点什么来安慰他。她只好默默地坐在一边,有时候,或许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吧。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接着,一阵砸门声,响了起来,吓得春生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晚妮伸手打开门,赵二媳妇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放在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快走!”
晚妮不解地问:“嫂子,咋啦?让谁走啊?”赵二媳妇用手指着春生:“春,春生,快走,公社,公社来人,来人抓你了!”
“啊?!” 晚妮和春生惊恐地对视了一眼,晚妮拉着赵二媳妇焦急地问:“嫂子,公社究竟为啥要抓春生呀?你赶紧说清楚啊!”
赵二媳妇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是有人说,春生迫害贫下中农!”“啥?!迫害贫下中农?!胡扯,春生一辈子连个鸡都没敢杀过,他迫害谁了呀!”
晚妮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人咋回事,昧着良心张嘴就来,净说瞎话呀。赵二媳妇接着说:“说是,说是一个叫什么赖三的人举报的。”
“赖三?!”晚妮和春生异口同声地喊起来。“他没有死?!”晚妮张嘴说了这么一句,赵二媳妇看着晚妮:“你认识?!”
晚妮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认识,就算烧成灰我也认识!”她猛然想起,刚才和李大叔从公社回来的路上,那个急匆匆撞了肩膀的男人,当时她还觉得眼熟,现在想来,那不就是赖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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