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高焰不要我了，失恋，去医院流产，在身边照顾我的，都是慕爵。

　　他就像我亲大哥，一直守候在我身边。

　　那时候，他说替慕家赎罪，所以才对我百般补偿。

　　如果说真欠我什么，那也早就还清了。

　　现在他还习惯站在我的角度思考事情，我难免有些感动。

　　“爵爷想赶我走。”中午，我跟韩振在医院外面吃饭，跟他聊起了这事。

　　韩振愣了几秒，说：“他有他的傲骨。”

　　“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掩饰的？”

　　我虽懂慕爵是为我好，可是，我实在不想刚回来，感情还没温透就立马离开。

　　这就好像，六年前匆匆一别，如今见面，还没聊上两句，就急着要走，心里总归是不舍得的。

　　韩振拧紧了眉头：“何好，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他躺了六年，这六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你试想一下，如果你与世隔绝了六年，突然与外界接触，你什么想法？”

　　我喝了口红茶，思忖：“一段人生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中间脱节，会很茫然，很焦虑，更会不知所措吧？”

　　“是啊……”他叹了口气，精明的眼睛涌现一抹浑浊，“你看爵爷表面上跟你开玩笑，其实他心里很没有谱。就说他拿着iPad都不肯松手，为什么？因为他要接收的信息太多了，他在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环境。他那么不肯服输的一个人，你呆在他身边，他心理压力自然很大。”

　　他顿了顿，又苦笑起来：“说实话，我有些后悔自作主张把你叫回来了……他心里难受，还在你面前佯装无所谓，我看着都心疼。”

　　“韩哥……”我如鲠在喉，鼻尖酸楚，“现在正是他需要支持的时候，不是么？我如果离开，就太不讲义气了。”

　　韩振埋头吃了口意面，又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刚跟你分析那么多，你怎么又回到原地了？你呆在这，能帮到他多少？每天陪他逛花园唠嗑讲故事，还是当个心理医生，开导他人生方向？别逗了，阿好，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来消化整个社会所带来的剧变。恰恰，只有他自己可以帮自己，别人，都插不上手。”

　　我哑口无言。

　　韩振无奈，掀眸看我：“爵爷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那听话吧，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他招呼服务生结账，顺手给完小费，领着我出门。

　　进了医院后，他拍拍我的肩膀，凑过来说：“阿好，你放心，这边还有我呢。等爵爷恢复好了，回国之后免不了要面对风驰跟慕鼎天。你总不希望他回去之后，战争打响了，连子弹都不够吧？”

　　“嗯，我懂你的意思。”

　　下午阳光正好，但屋外白雪正在消融，空气里都是凛冽的味道，不适合出门。

　　慕爵坐在窗户边，撑着脑袋在光线里发呆。

　　我趁着给他递水的间隙，顺口问了句他在想什么。

　　他慢慢抬起头来，细长的丹凤眼，透着一丝忧愁。

　　“你回去之后，看到他们了么？”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想了半天，反问他：“你是指高焰跟慕嫣么？”

　　他轻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慕嫣毕竟是他妹妹，高焰曾经是他信赖的朋友……

　　而我，回云东就是为了复仇。

　　一个因表演性人格障碍进了精神病院，一个跟我关系不清不楚。

　　我该怎么开口？

　　韩振约定过，我们之间的计划一个字都不能跟爵爷透露。

　　他一旦知道，莫说不会同意，必定会勃然大怒。

　　阴暗肮脏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他不适合清楚。

　　“怎么了？”慕爵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莞尔，撒起谎来，眼不眨心不慌：“他们都不认识我了，我跟他们没什么联系，所以……”

　　他接过我手里的水杯，润了润嗓子：“嗯。躲远一点比较好，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

　　我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房间起火……不是意外，对吧？”

　　慕爵眼神发愣，仿佛想起了不好的记忆，眉宇逐渐笼罩一层黑霾，面色也露出一丝痛苦。

　　他揉了揉额角：“不管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

　　我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都听你的。”心里却松了口气，除了帮慕爵夺回风驰，报仇的事终于能告一段落了么？

　　距离《魔妃》剧组3月初取景开拍，还有一个星期。其实，我大可以先回云东，也可以直接去广西外拍地。

　　但是，我总觉得心里还悬着一件事没有做完。

　　我跟高焰分分合合多次，唯独这次，我没有带着小情绪。我很冷静，也很理智。

　　次日，我鬼使神差买了从加州回澳门的机票。

　　下飞机后，我又换回了国内卡。

　　开机的刹那，信息蹭蹭蹭直冒，未接电话的提醒也上涨至几百条。

　　我不过走了两三天，这都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一条条查看，我径直打电话给了陆熙。

　　“他还好么？”

　　陆熙用一种急迫又喜出望外的声音道：“你总算回来了。你家焰哥哥他不吃不喝的，愁死人了。”

　　我眉心一皱：“他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他好好养伤么？”

　　“你赶紧来医院吧。”

　　挂完电话，我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回酒店，就直奔医院。

　　步伐匆匆，来到高焰病房。

　　医生恰好出去，垂头丧气的，脸色也不好，一副小学生挨了训的表情。见我来了，仿佛遇到了救星，还特意回过头去跟高焰报备。

　　“高总，你的家属来了。”旋即，给我让出一条道。

　　我走进去，高焰躺在床上，比几天前更沧桑，两边腮帮子全都是胡茬，明明才三十岁不到，看起来都有四十了。

　　倒是那双黑眸，照样锐利如刀。

　　瞥过来时，明明欣喜得难以自已，偏偏还要摆出一副看到宿敌的模样，故作狠戾。

　　“怎么了这是？”我靠过去，往他床边小皮凳上落座。

　　“你去哪了？”他俊脸阴沉，声音粗嘎像是裹上了一层灰。

　　我轻笑：“回家了呀！陆熙没跟你说么？”

　　“回美国？”他看过来，意味深长打量了两眼，似乎想从我目光里捕捉到某些情绪。

　　我点头，眼神不转不避，淡淡的。暗地里却自嘲，何好啊何好，你左右逢源的本事真是涨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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