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源因为那一句“岳父”不由得心神荡漾，瞪了他一眼。

　　段意走到她身边，没有挨着她坐下，而是半蹲在她面前。

　　她垂眸，他微微抬头，带着水汽潮湿的眼底，有着浓烈化不开的千言万语。

　　莫名的心疼，没由来地一揪，没有原因，就是这样看着他，突然很难受。

　　她单手抚上他的脸，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动不动，开口：“六个小时前，我走下手术台，向一位年龄只有25岁的年轻人的家属，宣告病人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她贴着他脸的手指动了动，手是暖的，背后却是冷的。

　　“那个青年的家属就等在门外，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他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哭着抱着我的腿，祈求我再去救他。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我无法跟死神较量，医生不是神仙，我却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神仙……”

　　“别说了，”西源忍住眼泪，滑下床蹲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受伤的双眼：“没有人有起死回生的力量，要是有，天下哪里还会有人去世？如果连你们都没办法，又还能有谁有办法？”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帘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她从来没有见多段意露出这样的神情，隐忍的脆弱，像一个迷茫的孩子。

　　她知道，道理他都懂，他只是难过。

　　她捧着他的脸低头，眼泪顺势掉了下来。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他的情绪太能牵引住她，她没有办法置身之外。

　　“那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后，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西源哽咽地无法抬头，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手覆在了她之上，压下她一切的恐惧和颤栗。

　　“意外总是无法预料，没有办法保证永远在你身边，放心不下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我离开了，你……”

　　“别说了别说了。”西源抽出手捂住他的嘴，泪流满面地摇头。他隐忍的表情出现了裂缝，在她扑进他怀中的那一刻瞬间瓦解，抱住她。

　　“为什么要说这么话吓我……”她哭着去打他，耳边是他闷声忍痛的叹息。

　　段意无辜地轻声道：“我没有啊。”

　　她狠狠道：“那我为什么会哭！”

　　段意无奈地低声笑：“我不知道啊。”

　　“是你的错！”

　　“好，我的错。”他伸手抹掉她的眼泪。

　　她哭得说话断断续续，思路也断断续续：“你、你别吓我，要坚强知不知道……”

　　也不知道哭鼻子的人是谁。

　　段意不厚道地又笑了，爱怜地吻上她的双眼，“为了你，我会坚强……”

　　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哭得迷迷糊糊的她压在了身下。

　　想亲，想抱，想触摸她，想感受她的体温，她的眼泪，她的心跳，她的一切……

　　舍不得在这样一个环境，这样一个情况下对她怀揣着不良的心思。为了他的不安落泪，为了他的难过落泪，为了他一切负面的情绪而落泪。

　　离开医院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找她。凭借她对他说过话的记忆，找到了她住的地方，不知道如何告知她自己的行踪，她会不会出了远门，会不会不高兴他这样不请自来，完全毫无头绪。

　　只是想在她生长的土地上，一遍遍、一分一秒感受她存在的气息。

　　然后，夜幕来临，寒风将至，等到了她。

　　……

　　她终于哭累了，哼哼唧唧眯着眼承受着他不间断的亲吻，脸蛋因为空调的温度和情欲而泛红，脑袋很沉，仿佛生在云端，飘忽不定。

　　“我、我要去洗澡，你先起来。”她气息弱弱地开口，抬手使出吃奶的力推他，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身形如山，一动不动。

　　他埋头在她的胸口，眼下是一片白花花的肌肤，桃花微绽，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的新年礼物……”

　　段意在第二日窗帘中透出的微弱晨光下醒来，他侧着身凝视着怀里的小姑娘，把她熟睡时最无防备的样子深深印在了脑海。

　　医院还有事，他必须即刻返回A市。

　　真是脑热冲动，不过能见上她一面，倒也很值。

　　离开前记起了进门后丢在房门口的那两个柚子和袋子，他弯腰把散落的盒子捡起来，一对红色的手套，样子倒是精致。

　　他把手套放回盒子里，拎着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床上的人还在酣睡，他移不开目光，走回床边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走了。”他低声说。

　　……

　　西源醒来后身边已经没了段意的身影，手里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条他留的信息。

　　昨晚明明是他情绪低落，怎么到头来反倒是自己失魂落魄泣不成声？

　　西源胡乱地捋了捋头发，翻身下床。

　　正收着东西，源妈的电话打来。

　　西源还没开口，那头声音严肃：“在哪儿呢？”

　　“刚起床，准备待会带暮暮去逛街。”西源淡定地扯谎。

　　谁知源妈语气很冷：“你打算骗妈妈多久啊？”

　　西源的心猛地一抖，像是学生时代犯错被抓听到同学通知她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时的心情一样。

　　她不说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昨天晚上去哪了？”源妈问。

　　西源闭眼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坐在床沿。

　　“就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还跟着外人出去过夜？还真以为我不发现不了？”

　　西源头痛地喊了声“妈”，但又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源妈的声音开始透出生气的讯息：“昨天晚上我在阳台，看见你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去哪也不跟妈妈诚实相告，如果你出事了，妈妈找谁？你是个女孩子啊西源，妈妈不排斥你认识朋友，但大晚上的出去过夜，不安全怎么办？你已经24岁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懂不懂！”

　　西源如实认错：“我知道的，对不起妈妈。”

　　源妈常年工作在外，女儿虽说跟外婆在一起的时间多，但究竟是什么品性，她还是知道的。

　　源妈继续绷着声音问：“那男人是谁？”

　　“我男朋友。”

　　那边有些许的停顿，随后，一连串的问题又来：“哪儿人？同学还是已经工作了的？多大？你们昨天出去过夜做了什么没有？你是不是已经跟他同居了？你……”

　　“妈妈，”西源打断她，“你别担心，我慢慢说好不好。A市人，父母在美国，本科是在A大念临床医学的，研究生在国外读，后来回国在A大附院当医生，今年30岁。昨天……他也是昨天才来的C市，我只是陪他在外呆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做，你放心好了。”

　　“来了也不过门，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还是人家根本就没想着见父母，跟你玩玩而已？”

　　“是我不让他来见你们的。他昨天刚下手术台就坐车来C市找我……总之他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我原本是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带他回家的。”

　　源妈不说话，西源趁热打铁道：“妈妈，我已经长大了，肯定是先考虑自我的安全，我不会做让你们伤心的事情的。他今天一大早就坐车又赶回A市了，医院忙需要他。你们放心，下次他再来，一定是我带着他进门来见你们。”

　　源妈说：“爸爸妈妈工作忙，一直没时间陪你。你要是能找个好人家，爸爸妈妈心里当然高兴。待会我们也要走了，不管怎么样，切记，保护好自己，别让爸爸妈妈担心，知道吗？”

　　“我懂的。”

　　“你们同居没有？”

　　西源梗了一下，刚想着怎么回答，源妈又继续说：“试婚同居没什么，可你们现在完全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你还在念书，这同居的事，妈妈不赞成。你也别做出什么出格是事，受伤的可是自己，知不知道！”

　　西源连连应下。

　　源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觉得好，爸爸妈妈又能有什么意见？你爸上次晚上还跟我谈到，舍不得你嫁出去，就怕未来你受委屈。做父母的心啊……”

　　最后一句，仿佛是这二十几年的感叹。

　　西源禁不住鼻子一酸。

　　***

　　这个年很快地过去，外婆的身体不好，头晕的毛病越来越重，耳朵也不大听得清。

　　西源还想多留在C市陪外婆一段时间，哪知道被外婆拒绝：“这人老了就是这样，哪里还能像你们年轻人哟，你们忙你们的，我没事，每天出去走走没什么问题。”

　　开学季，西源重新收拾行李回到A市。

　　年后，A市依旧春寒料峭。研究生的最后一个学期，西源沉浸在各式论文的写作和修改中，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方便和同组同学时常联系找导师，西源又重新搬回了学生宿舍。为此段意还脸色薄凉地晾了她几天。

　　最后当然是在她的软磨硬泡和糖衣炮弹下，牺牲了一点点色相，把他制服的服服帖帖。

　　两个人最长的一次，有两个星期没有见面。每天信息的内容就是“早安”“起床了吗”“头痛，不想写东西”“下午手术”“晚安”。

　　日子渐渐暖和起来，脱下了厚重的棉衣，女孩子们都有些懊恼地发现，一个冬天，肚子上的肉怎么更多了些？

　　覃栗某天突然跑进她的宿舍，抽掉她手里的书，惊喜地问：“西源，你是不是会游泳？”

　　 喜欢我们都有病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我们都有病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