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段意握住她的手，她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不猜呀？”西源笑着低头看他，段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揉了揉她的手，“跑过来的？怎么手这么烫，脸也红。”
“你不觉得这里的空调很热吗？”她抽出手，坐在了他对面，“可能今天腮红打多了。”
“你点菜了吗？”西源翻看菜单，段意说：“还没，你看你想吃什么，再一起点。”
侍者在一旁等候，西源洋洋洒洒地点了一通，抬头问：“你喝什么？”
“不用。”
“那再加被仙草奶盖，多糖，加冰。”
侍者走后，西源又百无聊赖地翻看他们家精品菜色简介，段意一直在她面对，眸中有话地望着她。
段意：“昨天怎么一天都没回信息？”
西源：“太累了，最近在弄文件资料，我手机一天没充电，人也是倒头就睡。”
“那也要注意休息。”
“我知道。”
她又不说话，那本菜单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段意缓缓开口：“前天晚上，你打过我电话？”
她手指一顿，继续浏览菜单：“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左右，一个座机号码。”
“没有啊，我去哪找座机。”
菜很快上来，西源端起那杯奶盖先喝，咬着管子抬眸看他：“你怎么不吃呀？”
段意眼中的情绪渐渐浮动，他说：“西源，我有话跟你说。”
她喝着奶茶，垂眸盯着桌上还未动的菜：“你说呗。”
段意欲言又止，凝眸看她良久，拿起筷子说：“先吃吧，菜凉了。”
段意夹了一个三文鱼寿司放在她的碟子上，西源似笑非笑地咬着管子看他：“是不是吃了分手餐以后，就真的要分手了。”
段意的筷子停在她餐碟上方，顿了两秒，才慢慢往回收。
两个人都没有动筷，西源目无焦距地继续喝奶茶，段意终于开口：“你都知道了。”
西源终于不再往胃里灌冰冷的奶茶，冰块碰到玻璃杯壁的声响，很脆。
很像她此刻心脏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了？”她恍惚地重复这句话，“我知道什么？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什么……”
段意静默地看着她，她神情茫然而哀伤，说话时，透着一股绝望。
到头了的，绝望。
他想抽烟，手刚碰到裤子口袋，手指动了动，又紧握拳头。
西源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刚才头重脚轻，身上忽冷忽热的感觉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得烧也褪了，还是喝了冰奶盖身上的热度也没了。
她无声地笑了笑，很轻，很浅，问他：“真的是分手餐呀？”
那样亲昵的绕音，此刻却钻心地疼。
“原来我知道的，都是真的，还以为只是道听途说。”她低头笑，那样一个动作，做得比哭还难看。
他没有回应。
她听见自己声音轻轻的：“那个人，是文老师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但答案昭然若揭。她自嘲地一笑：“我真傻，除了她还能有谁……”声音渐小，喉咙发哽，“还能有谁，能让你回头，让你去等，让你……”
让你这般心生眷恋，深爱。
她说不下去，眼泪下一秒急速而下。
真丢脸，被分手，还哭哭啼啼。她糟糕地心想。
“对不起。”她急忙扯纸去擦泪，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要道歉。
西源说：“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他丢了什么进桌底的垃圾桶，西源听见他开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是个好姑娘，不值得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
西源忍不住笑了出来，却笑出了眼泪，止都止不住，“真是很烂的台词啊，如果我觉得浪费，就不会开始。”
她把手机收进包里，套上一旁取下的围巾。段意眼神复杂，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先吃点东西。”
西源这才抬眼看他，对上那双满是泪痕的双眼，段意心狠狠一抽，几乎是下一秒就想收进手臂，把她抱进怀里。
“你真过分，以前追你的时候，每次都很难受。你这样吸引别人，却总是这么无情……”她面露苦色，像是回忆起往昔的痛，流泪皱起了眉头， “你就坐在我的对面，两米的距离，这么平静地看着我流泪，还让我留下来陪你吃完这最后一餐。”
她挣脱掉他的手，围巾一绕围住口鼻，“我做不到，你平静是因为你没这么喜欢我了，我流泪是因为我还喜欢你。”
他哑着嗓子说：“不是……”
她摇头：“你今天，没有阻止我喝冰奶茶。甚至是我空腹，一直在喝……”
西源站起身：“你也许是喜欢我的，但你……”
她很快地笑了一下，眼泪流进围巾里，轻声道：“爱她。”
……
“源源，你和……”
西源浑身发冷，多一句话都不想说，外套脱了就上床，捂着被子说：“这年头，还没见过分手吗？”
庄婧雨皱眉，还想说，被贺昕扯了扯衣袖，拦下来。
对面有宿舍拿着小音箱在放歌，还有人哼哼唱唱，都是平时常见的情景。
西源听得出来，旋律是Part Time Musicians《The Only One》：
“Since youve stepped into my life
Like someone brought the vision to the blind
Every time that you smile
Like the sun that shines in the midnight sky
You are the only one
You are the only one
自从你走近我的生命里，
仿佛世界充满光明。
每次你微微一笑，
漆黑的天空仿佛光芒万丈。
你就是我的唯一，
你就是我的唯一。”
微信页面显示西源发过去的最后一条信息：
“同意分手。”
熬过寒冷的冬天，一醒来，是不是就能看见明媚的春天。
……
这场分手，让旁人始料未及。
西源倒是自觉屏蔽一切身后的风言风语，专心投入实验研究报告上，同时也面试进入一家青少年服务中心，定时去上班实习，积累研究数据，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和段意在一起，因为存在差距，会感到不安和害怕吗？
好像是没有的，虽然女孩子天性爱幻想，追逐怕失败，跌倒会受伤，但期待爱，渴望温暖，都是亘古不变的。
不能够自私地说段意对这一段感情毫无付出，他对她的关心照顾，对她的爱护帮助，对她的细微体贴，她都能感受得到。
但很多时候，人们最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变数。
也许文殊煜，就是他生命中万分之一的那个变数。
这样想想，她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毕竟爱与不爱，在与不在，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发烧加剧，西源在舍友陪同下去了市区医院，大病初愈后，人又瘦了一圈，去年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付一朗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她和段意分手的消息，他在电话里提出要正式开始追求她时，她才恍惚觉得，自己和段意，是真的断了联系。
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她和他在一起这两年，不过是她执念太深，午夜熟睡，为她织了个还愿的美梦罢了。
路过导师办公室，听到了一个消息：段意和文殊煜即将订婚，郎才女貌，终成眷属。
西源多一刻都不想停留，也不想在意他们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是不是要一起移民国外，她不想知道，也害怕知道。
令人绝望的事总是接踵而来，家里传来消息，外婆在出门买菜时突然晕倒，被人送进医院，要求家属尽快返回C市。
西源请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
段意站在段澎墓碑前，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良久。
那晚文殊煜猛地抓住他，声泪俱下：“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始终对过去念念不忘吗？不是我放不下，而是事实根本不让我放下。你当年突发性晕倒，进入美国西奈山医院治疗，真的以为只是劳累过度吗？段意，你的心脏有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你在水底会突然窒息的原因之一。你哥哥，早就签好了器官捐赠协议，一旦他前线出事，将会捐赠所有能用的身体器官，其中，他的心脏就是给你的。”
“你以为只是单纯做了个心脏手术吗？不是，是换心手术，你的这颗心，是他的。他从来就没有离开，他还活着啊，就活在你的身体里，融进你的血液里，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啊！”
“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你父母还有我，以及当时的医生而已。他们不想告诉你，是怕你有负罪感。我本来也想着，永远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让它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埋没。可是……如果不是我的病，我不会有现在这个决定。段意……我很怕，我怕突然有一天，我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你了。我只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失去……求你了。”
段意闭上了眼，脑海中是十年前的种种画面，最后停在了，西源流泪说，他爱别人的那天。
他爱谁？
还有谁，能让他回头，让他去等，让他去爱？
段意苦笑，眼眶酸痛发热。她完全忘记了他曾记说过的话，或许对当时的她而言，他如此薄情寡义，以往说的，能有什么兑现的真话。
……
“我向你保证，不管我身体在何处，心永远向你。”
“我可以相信你吗？”
“西源，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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