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拿着一张脑部CT,“脑肿瘤晚期压迫神经,老年人年纪大了,早就过了最佳开颅手术的时机,目前我们建议保守治疗。”
西源紧攥着手里的那瓶果汁,觉得世界天旋地转,背后虚汗阵阵,“还有多久……她。”
医生推了推眼镜,望着她说:“患者高龄,加上身体条件不是很好,我建议最后这段时间你们多陪陪老人,让她放松心情,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泪水汩汩而下。
“生老病死,谁也幸免不了,生命凋谢,也是每个人必经的一个过程,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好好珍惜余下的时光,最重要。”
……
时近黄昏,西源挽着外婆的手慢悠悠走在小路上,外婆带着慈祥歉意的笑:“回来做什么,好好上学比较重要,外婆老了,生病很正常,不打紧。”
“外婆,我这几天放假,正好回来看看你。”她拍了拍外婆的手,干瘪粗糙的手,是岁月的痕迹。
外婆笑眯眯地偏头看她,指着她手里果汁的瓶子说:“怎么不喝啊,不喜欢?”
“喝了,但现在想上厕所。”
“马上到家了,不怕。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喝这个……什么橙汁是不是?”
“嗯。”西源强忍着泪水,点头。情绪终究抑制不住,边走边无声地落泪,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
“哭什么哟娃娃。”外婆心疼道,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哎哟,这人老了谁不生病嘛!没事,外婆也活了很久了,这病也不用治,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西源哽咽地抽泣:“我已经把妈妈叫回来了,这几天我们都陪着你,治疗还是要的,就是靠药物保守治疗而已,这样……”
外婆气得脸皱得沟壑更深:“有什么好治的,还花钱,你读书也要钱啊!你爸你妈工作又辛苦……”
“好了外婆,我们不说这些事了。”西源打断她,抹掉眼泪,眼睛鼻子红红的,“我们回家做饭吧,我饿了。今天我看见冰箱里有排骨,我们熬汤喝吧?”
“熬汤啊,那还不是一下就能喝的。”
“没事,我们现在熬,晚点喝也行。”
“还想吃什么,顺便去菜场买。”
“买条鱼吧,我会做!我帮你打下手外婆……”
……
段意回到家中,哈布摇着尾巴慢悠悠地晃到他脚边。
他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把外套一丢准确地搭在椅背上,身子一倒陷入沙发,疲惫地闭上眼。
今天在医院遇到徐风齐和他的小女朋友,那个女孩子他见过,下乡的时候也是西源他们调研小组的一员。女生留着干净的短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礼貌地打招呼。
他听见她说,西源家里出了点事,已经请假回家了。
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她能不能处理好。
一系列的问题在脑海中呼啸而过,以至于门诊开单指引患者家属去拿药时说到“西门口右转”都会不自觉地停顿一下。
脸上有些痒,他皱眉睁眼,巨大的金毛犬叼着一条毛巾扫在他脸上,他拿开,发现是西源用来擦头发的毛巾。
她从他家搬走后东西基本都带走了,他家的钥匙留了一把在她那。分手后第二天他晚上下班回家,就发现桌面上有一把钥匙,带着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一并消失。
仿佛从来没有生活过,走得干干净净。
只是没想到,这条毛巾她竟然忘了带走。
毛巾上还残留着她洗发露的香味,刚才那一晃,就好像她又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低头看他,垂下的发丝轻扫过他的脸。
段意把毛巾扔到一旁,“你从哪儿找来的?”
哈布吐着舌头,背对着段意蹲在沙发旁。
“喂。”没得到回复,段意用膝盖顶了顶哈布的背。
哈布转头,凑过来在他脸上嗅了嗅,又叼过一旁的毛巾,把它放在段意的肚子上。
“你存心来噎我的是吧。”段意坐起身子,抱过哈布大力地揉了揉它的头,垂眸看它低声说:“你想她,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以后不许碰我的毛巾了,听到没?”
哈布毛绒绒的脑袋动了动,用舌头舔了舔段意的下巴。
徐风齐的电话打来,他正好在书房看病人的病例,那头声音传来:“西源的外婆好像生病了,脑肿瘤晚期,她这次回家就是为了这件事。”
段意钢笔的笔尖停在没写完的字上,慢慢渗开点点黑墨,“确诊了吗?”
“医生都建议保守治疗了,她外婆的年纪也大,都有85岁了,禁不起开颅手术,也没必要。她家里情况特殊,父母常年不在家的,这不,她才请假回去。”
段意问:“有没有办法弄到她外婆的病例,发给我看一下。”
“分手了还这么关心前女友,做医生的女朋友福利这么多?”徐风齐悠悠地打趣,“覃栗可是站在她那边的,一时半会我可弄不到。”
段意盯着那块黑色的墨渍,把笔一扔,“我看她是不知道你和白馨……”
“停。”徐风齐打断,“你这人也太小心眼了,我哪里没说对?你为了文殊煜可是果断地和人家分手,现在又回头想装什么温情前男友呢?”
“徐风齐。”段意声音一沉,暗含着警告。
徐风齐投降:“行,我不说了。我帮你问,虽然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依旧待你如初……”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别后悔就行。”
十一点,徐风齐发了几张图来。段意在电脑前坐下,浏览着图上的文字内容,眉头越皱越深。
一条短信后,他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喂,苏教授,我是段意。我这里有一个脑肿瘤晚期的高龄患者,想请您帮看看。”
“对,我已经看过了,对患者目前最好的治疗办法,我想采用温和的中医治疗。”
……
外婆睡下后,西源窝在被子里和覃栗发短信。
【覃栗】:既然你妈妈也回家了,你过几天就回学校吧,一直请着假也不是办法,最近的论文和报告真是多得头疼。
【西源】:栗栗,我好难受……
【覃栗】:(抱抱)我明白你的感受,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度过的阶段,不过如果一直都带着悲伤的情绪走这段路,回过头来会更加后悔。
【西源】:嗯,我就想多陪陪她。小时候就是外婆带我,我父母常年在外,疼我的就是外婆了……
【覃栗】:我懂。源源,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时他身体就很不好,经常躺在床上。他去世的前一天早上,我去他家玩。中午的时候他在房间喊我,叫我去喊我奶奶过来。我贪玩,故意没叫。下午的时候,爷爷起床把我送回了家。第二天凌晨四点三十七分,我被妈妈叫醒,睡眼朦胧地赶往爷爷家,很多人,都是亲戚。我站在房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听见奶奶在哭,妈妈抱紧了我,我也哭了。那时太小,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当时爷爷让我喊奶奶,应该就是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想叫我奶奶过去说话。可是我故意没按他的话去做……
【西源】:好难过,那后来你爷爷和你奶奶说上话了吗?
【覃栗】:说上了的。以前我最爱往我爷爷家跑,因为每次跟他说我考试得了多少分,他都会奖励我五块钱买吃的,小时候五块钱已经很多了!前年我奶奶也去世了,正好是我考研的那一年,我当时一度很崩溃,后来才缓了过来。所以源源,我很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经历过,所以每次回忆我都会哭,但那些曾经温暖的片段,却支撑我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没有他们的日子。
最后,覃栗和她说:“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请你不要痛苦结果,你也曾经拥有过,可以微笑回忆的种种瞬间,足够。”
源妈回来的一周后,西源终于被赶回了学校。
临别前的一晚和妈妈聊了很多,从小时候说到她长大,西源很惊讶,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令人头疼又搞笑的过往。
黑暗里,她侧头去看妈妈的脸,那双眼睛很亮。
她眼眶渐湿。
源妈对她说:“好好地完成我们对你的期待,就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让外婆和爸爸妈妈都为你感到骄傲。源源,剩下的日子,我来照顾我的母亲。你好好读书。”
西源和外婆拥抱,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像多年前,她稚嫩的手伸像楼梯上的外婆,奶声奶气地说:“外婆,我牵着你走,不摔。”
外婆笑眯眯地把手递给她,就像交付了自己大半个人生,为了这个鲜活的小生命。
“去吧。”外婆说。
西源闭上眼,泪水滚滚而下:“好。”
再次回归学校的西源,总有哪里不一样了。
庄婧雨和贺昕在知道西源近期所遭遇的一切事后,害怕她敏感受伤,都在想着怎么跟她避开这些话题,让她不要触碰到伤心事。
哪知道小心翼翼谈到时,她竟然言不避讳,淡然笑之。
她们心底松了口气,但都有些怅然若失。
该过去的,总会过去。
徐风齐拖朋友给西源带的中医疗方让她感动又感谢,她按照徐风齐的嘱托一一记下,又转告给了家中的源妈。几个疗程下来,效果可观,外婆头痛头晕的现象减轻了些,至少不会像之前痛到卧床不起。
徐风齐淡淡笑道:“不用谢我,有心人自会相助。”她没听明白,他已经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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